“祁连。”
“编号?”
“燕宁哨兵总站,0003号。”
祁连一字一喘,但书记员并不在意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话挤完。燕宁站里一把手是站长,二号人物是副站长司晨,三号就是他,这些信息没人不知道。
祁连没爹没娘,从小在哨兵训练基地长大,十六岁便进站服役。他憨厚得似乎有些好欺负,做的全是旁人干不了的脏活累活;性格也好,带谁出任务都行;也是因为这个,二十三岁胸口军功章就攒了大半行,编号跟着履历水涨船高。
只不过天之骄子说到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站里明面上称兄道弟,背地里多少人暗搓搓不服气,拿他当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祁连精神过载狼狈不堪,谁见了不幸灾乐祸。
审讯者有种得意的快感,他清了清嗓子:“任务概述?”
“西区三号地区烂尾楼精神力异常波动,疑似……疑似高级未登记向导活动。”
这几句话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祁连低头拉风箱似的喘了半天,终于接上话。
“我前往调查,发现向导,将其带……带回。”
精神过载的哨兵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墙倒众人推也不会被寻仇。审讯者哼了一声,起身走到他身边,硬底皮靴踏出的声音像是一柄尖头小锤,声声砸在他的耳朵里。
“这么说,你还是个功臣?大功臣是怎么把自己折腾过载的?”
“……”
精神过载的物理痛苦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精神涣散。知觉颠三倒四,脑子里光怪陆离,好似被人打碎之后又摇匀了。可他喉咙里只能挤出来嗬嗬的声音,像是被扼死的骡子垂死挣扎。只不过审讯者不在乎他的死活,还重重踹了他的椅子一脚。
“你不愿意说,我替你讲——那个高阶向导,在你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侵入精神图景捏造幻象,还让你精神崩溃?那个陪着你历险的b级哨兵白雁,最后被掉落的水泥板砸死了?”
“你编瞎话也要靠谱些,祁连,你别拿哨兵站当傻子!”
祁连木然地抬起头,面如死灰。
审讯人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在耳朵里,那人他也认识。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当初执行任务时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可现在像是要把他的心脏震出胸膛。狂躁的精神被束缚在窄小的审讯椅上,指甲刺进掌心,可就连放大了十数倍的疼痛也不能让他从混沌中清醒分毫。
“祁连,咱们站里的向导已经救不了你了,你不要不识时务,临死毁了自己的名声……”
审讯者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毕竟前六拨人说的都是一样的内容。
——
十个小时前祁连回站里,早上执勤的哨兵正要换岗。
他的肩膀上扛着一个人,毫无血色的手臂无力地晃,脖子上还有一个青紫狰狞的手印,看样子是死透了的。几个小哨兵七手八脚地找来了停尸袋,但祁连没松手,拉扯间一个没站稳,连活人带死人一起砸在地上。
等祁连再醒过来,人已经被绑在审讯椅上了。对面燕宁二把手正襟危坐,那是看着他长大的副站长司晨。
女人看得出他精神状态不稳定,却依旧公事公办,避开他的视线用笔尖敲了敲桌子,声音又冷又硬。
“开始吧。”
倒也不怨司晨不照顾他。
站长和副站长人心不齐、祁连身处风口无依无靠。他一向为了多活两天当个傻呵呵的工具人,只要不站队不争抢,做出两位大佬一片和气的假象,就没人能防备他。可越是没毛病的人越要当牛做马,祁连出事又不涉及谁的利益,恰好给了站长和副站长站姿态拉人心的好机会,因此他面前连杯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