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熙话到这里,便不再多说,起身告辞。她临走也没打开那瓶可乐,一直放在桌子上没动,因为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壁上沾满了凝结而成的水珠。罗怀石盯着这灌可乐,半晌没动,末了,一声颓败的叹息。蔡英在安临住了好些日子了。她到昌丰县之后,就得知高含卉已经被转移到安临省会城市的看守所,她的案件也转到了那儿的中级法院,所以蔡英没能在昌丰县里见到高含卉,于是又去了安临省省会,又因为这样那样的手续,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只能通过律师传递消息。为此,蔡英的元旦都是一个人在安临过的。一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机会跟高含卉见面。两人见面时,中间隔着厚厚的玻璃,由电话线连通了里外。玻璃窗里面的高含卉神情恹恹的,双眼无神,即便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母亲,似乎也不见有多么喜悦,她也不再去试图抓救命稻草,大概是已经接受了自己面临的命运。高含卉懒懒地拿起听筒,放在耳边,也不说话,整个人就没什么精神气,除了麻木,还是麻木。蔡英作为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的状态,心底要说毫无波动,那是不可能的。她动了动嘴唇,觉得喉口涩然,好半晌,才说出了一句问候。而高含卉的回应也是少得可怜,蔡英问好几句,她才会给那么一点儿反应,或是点头,或是摇头,或是短促的一声“嗯”,就好像一个破布娃娃,戳一下,动一下。蔡英大概想让高含卉高兴起来,就说起了她在高彦坤高世培之间的挑拨离间,这一说,还把她自个儿说兴奋了,初见高含卉的涩意也渐渐淡了下去,反而越说越激动。“你且看着吧,高彦坤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有妈在,妈给你报仇,他把我们一家全给毁了,妈怎么可能让他好过?你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他的下场只会更糟糕!”高含卉眸光略略起了些波动,“真的?”“当然是真的!他被我骗了,以为当年车祸是你爸造成的,一直在查你爸,而你爸也知道了,你爸这个人,我还不了解吗?他怎么可能会任由高彦坤乱来?我们就看着他们斗,斗到两败俱伤,谁也不会捞到好!”高含卉听到这里,眼中的麻木又回来了,“就算两败俱伤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还有本事就收渔人之利不成?妈,你要有闲工夫,就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少坐几年牢。”蔡英噎了下,少坐几年牢,这恐怕都不是高含卉能想的了,据蔡英从律师那儿听说的,高含卉恐怕只有死刑和死缓的区别。能不能留条命都不一定。蔡英不是不难过,但她没有办法,已经帮不了什么。既然帮不了,反而去报复高彦坤更切实际一些。蔡英对于自己那挑拨离间的行为,有着报复的快感,而此刻,她就特别想把这快感传递到高含卉身上,以此让作为沦为至此后所能得到的慰藉。她道:“我们已经没办法改变我们的现状了,既然如此,就不能让高彦坤他们好过,要完蛋就一起完蛋,你就看着吧,要不了多久的,要不了多久,高世培和高彦坤之间的斗争会越来越惨烈,你爸这个人啊,真要发起狠来,谁也挡不住的,要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她一直重复着,也不知道是在说服高含卉还是在说服自己,虽然还没有发生,但似乎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高彦坤惨淡收场的画面,苍老的脸上浮现起几乎有些病态的痛快的笑容。而高含卉,好似真的被她感染一样,也跟着笑了起来,跟神经质一样。随后没过多久,会见的时间结束,隔着厚玻璃的两电话都响起了忙音。高含卉被狱警带了回去,离开前,她的面上还残留着笑意,可即便笑着,双目里依然都是麻木。蔡英则走出了看守所。她走下台阶,捋了捋颊边的鬓发,挺起腰板,微笑着走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事已至死,她救不了高含卉,但她能看着高彦坤一家覆灭啊。多好。她坐上的士,报了酒店的名字,随后就盘算着,她要在安临继续住下去。她不想出国,出国就无法第一时间知道高家的现状了,她要留在国内,但她又不想回到江城,因为这样很有可能那边的斗争会波及到她,她不想被波及进去。所以,还不如留在安临,顺便陪着高含卉走完庭审,如果最后真的被判了死刑,她也能送完这一逞。正在蔡英盘算着问高彦威拿些钱,再换一个五星级酒店住的时候,国内广播的声音突然就这么灌入到了她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