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冰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弟弟妹妹们,然后向他们报以安抚地一笑。“放心吧,妈一定没事的。”“大哥,要不咱们俩去医院看看妈去?”老三李秀春问大哥李秀冰。李秀春是兄弟姐妹里长得最不像父母的一个,他皮肤极黑,黑到还没满周岁就得了个“二黑”的绰号。在老东北,儿子和女儿的排行是分开的。李秀冰是男孩里的老大,是长子,因而排行老大。而李秀城虽然是第二个女儿,但也算是长女,弟弟妹妹们都称她为“大姐”。李秀春,自然就是老三。东北有句老话儿,说“傻老大,奸老二,家家有个坏老三”,意思是说,每一家的老大,心眼都实诚,老二更聪明,但老三却是最“坏”,心眼最多的。李秀春也是这样。平时,李秀春的一双小眼睛总是滴溜滴溜地转乱,不知道盘算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凭着这乱转的眼珠子和满心的算计,李秀春吃得饭最多,吃得亏最少。正因为这个,他是家里唯一的一个胖的。此刻,他的建议,倒是提醒了李秀冰。“是该去看看,你们做功课吧,我做饭。做好了,一会给爸和妈都送过去。”“哎!”李秀春干脆地应了一声,率先钻回到了房间。那个年代的条件有限,一般都是一家几口人挤在一起。一道帘子,间隔出了几个孩子的区域,大孩子和小孩子,能挤的都挤在一起睡。好在李国福给几个大孩子都准备了桌子,李秀春进到屋子里,却根本没有心思做功课。他马上要毕业了,这几天他心里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学校里,街道上,成天都在用大喇叭广播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激励内容,老师也给同学们开了好几次动员班会。李秀春学习成绩算不上好,起码跟大哥和大姐比不了。大哥李秀冰从小成绩就好,十回考试有八回都是第一名,是出了名的“状元”。大姐李秀城就更不用提了,听说学校已经放话要给她保送中专。在这两个光彩夺目的哥哥姐姐面前,李秀满就是个渣渣,他不下乡谁下乡?李秀春越想越惆怅。关于下乡的事情,在母亲刘玉琴出院以后,就正式被提上了日程。不幸中的万幸,被抢救过来之后,刘玉琴的皮肤受了烧伤,倒并不是大碍。只是因为在冲进火海的时候,被掉下来的重物伤到了头部,尚且处于昏迷之中。医生也不确定刘玉琴什么时候会醒,可能一个月,也有可能是三个月。化工二厂的领导们送来了二等功的奖状,和一些水果、营养品,还带了报社的记者上门,对刘玉琴的事迹进行了报道,同时也表示刘玉琴的工资,会按月发放,直到她苏醒过来为止。李国福再度发扬他“先进个人”的精神,表明抢救集体财产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事,换作是他,也会这么做。在集体的利益面前,个人利益不值一提。这样崇高的思想,让李家成了整个“小二楼”的英雄家庭。李国福将奖状镶嵌进了相框,端端正正地跟自己的“先进个人”奖状一并挂到了墙上,还把采访自己的报纸剪下来,贴到了奖状旁边。“你们都记着,这是你妈的荣誉,也是咱们家的荣誉。你们将来,也得给社会,给咱们这个家增光添彩,谁也不能干那些投机倒把、让家里丢人的事儿,知道吗?”贴好了奖状和报纸,李国福一脸严肃地对儿女们说道。孩子们纷纷点头,只有小儿子李秀间举着一块长白糕啃了一口,问:“啥是投机倒把?”李国福刚想喝斥,一眼就瞧见李秀间手里的长白糕和满脸的糕点渣子,顿时怒从中来:“你哪来的长白糕?!”李秀间到底还是小,诚实地指了指桌子上用油纸包着的长白糕,他手快,早在父亲贴奖状的时候,就把长白糕给拆开吃了。“你个小王八犊子,让你吃了吗,你就吃?!”李国福暴跳如雷,扬手就给了李秀间一巴掌。长白糕顿时掉在了地上,李秀间咧开嘴,“哇”地一下就哭了。“爸,吃了就吃了吧,您别生气。”李秀冰急忙上前劝解,李国福则更生气了。“这些稀罕物是想吃就吃的吗?眼看要过年,这都是送礼的好东西!”那时候的职工,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块钱,双职工家庭最多收入六十块,家里大小六个孩子,哪有什么钱去买糕点。那个年代,就算是买粮都得凭票,肉更是连想都不敢想。今天化工二厂领导们送来的东西,李国福早就做好了打算要送人,没想到还没等收起来,就让李秀间给打开包装,吃了,这怎么能不让他生气?“爸说得也是,老六你能不能懂点事?这东西都是妈用工伤换来的,都糟蹋到你肚子里了!”李秀春说着,从地上拣起来掉下的半块,满脸都是可惜,“你看,都沾上灰了,咋吃?”说着,他把那块长白糕放到了自己床边的柜子上。“爸,您别生气,家里都还指望您呢,别气坏身体。”李秀春一边说,一边拿起水暖壶,往李国福的茶缸里倒热水。李国福“嗯”了一声,脸色这才稍有缓和。“我今天正好要跟你们说说下乡的事。”正在倒水的李秀春心下一惊,水直接倒在了端着茶缸的手上,疼得他“啧”地一声。李国福看了眼李秀春,又转头对孩子们道:“你们学校也通知了吧,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李秀冰点了点头,李秀满则没有吭声。“你们都咋想的?”李国福问。“爸,我早就想好了,响应国家号召,下乡。”李秀冰斩钉截铁地说道。李国福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下乡?哥,你咋想的?你今年就考大学了!”李秀城惊骇地叫出了声。:()庆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