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小说

第一百零六章（第1页）

被打了一百军棍的董荼那拖着极其艰难沉重的步子走进营帐中。一进帐内就躺倒了下来。刚躺下时因为身子骨的疼痛而皱了皱脸，但坚持没有吭一声。几天之后身体才有所恢复。这期间，他属下的诸多酋长和亲信都到他帐内看望他。

好多人都对他说：“我们虽然居住在这蛮方，但我们从来不曾胆敢侵犯中原，中原也没有侵犯我们。正所谓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现在都是因为孟获硬是要逞强，扩展实力，煽动和迷惑大家起来造反。而我们也是被逼迫，被裹挟，才起兵反叛的。我们不妨试想想：孔明是多么的神机妙算，神鬼莫测，属下文武官员，人才极多，连曹操、孙权都怕他几分，何况我们处于这蛮方的人呢？况且，我们都是受了孔明不杀之恩的，无以为报。我们与其这样窝囊地活着，不如舍得一条命，杀掉孟获去投奔孔明，也可免除洞中老百姓的涂泥和炭火之苦。”

董荼那道：“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可是我又不知道你们各位心中是怎么想的，所以一直没有谈及此事。”这其中有一些蒙孔明之恩被放回的人道：“我们都情愿前往投奔孔明啊。”

董荼那：“那，我们说干就干！”他身子骨好像完全恢复了似的，一跳就起了身。他手握钢刀，带领来一百多人马，径直奔大寨而来。旁边看到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做声，更不敢询问，只努力避开得远一点，图个自身的安全。——图自身的安全，什么不公不义之事，有时简直就无人过问了。——不过，这件事的公平和正义与否，笔者和看官们暂且就不必下什么结论了吧。

其时的孟获正大醉于帐中，仰面半张着嘴躺着，两腿微微打开，打着响亮的呼噜，不那么儒雅甚至带着几分粗野地睡得正香。董荼那手握大刀带领众人准备入帐。帐前有两位将军站立着，瞪大着眼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们。董荼那用刀指着帐内道：“你们俩也是受诸葛丞相活命之恩的，应当报效。你们说，是应该斩了他，还是把他绑起来交给诸葛丞相？”

有一名将领嘘一声，示意大家不要出声，然后压低声音道：“不需要将军等动手，我们会生擒他，去献给诸葛丞相处置。”于是一齐拥进去，等到孟获被惊醒的时候，手脚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孟获痛骂了几声，还向众人唾了几口唾沫。但所有的挣扎都不曾有效用，他被结结实实的捆绑了起来。随即被押解到泸水边，被用船送到了北岸。派人先报告了孔明之后，孟获被送到了孔明处。

列位看官知道，孔明的“大棒政策”，是结合着“萝卜政策”的。为了笼络孟获的心，孔明又一次的没有杀死孟获，而是又一次地释放了他。

董荼那及酋长等人将孟获押送到泸水北岸孔明的营寨之后，多少不等都得到了孔明的赏赐，而后欢欢喜喜地回到了原寨。其时阿会喃也因为战事不利而退回到了原寨。董荼那因得了孔明的赏劳，就请阿会喃来帐内饮了一回酒。阿会喃赴宴完毕刚回到营寨后，就听到孔明又一次放回了孟获的消息。

董荼那、阿会喃两人分别听到了孟获又一次被放回的消息，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会是这样的？这是诸葛孔明下了大决心要怀柔孟获，收买其心啊。

董荼那又想：如此怎么得了，我们捆绑了孟获交给诸葛丞相，而今孟获又被放了回来，这让我们如何面对孟获？特别严重的是，孟获将如何对待我们？诸葛孔明这样做，考虑到我们的处境吗？莫非，莫非这是孔明的奸计，故意让我们和孟获之间处于尴尬的境地？说不定，说不定孟获会杀了我们几个的！

董荼那心里正在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孟获的命令：叫董荼那和阿会喃到大寨议事。孟获另外又加了说明：诸葛丞相有重要使命，望二人快速前来。

董荼那心里忑忐不安，快速请来了阿会喃商议，他心里很想不去。

阿会喃道：“既然是诸葛丞相的使命，那就不能不去。再者，既然是诸葛丞相的使命，那孟获就自然不会追究绑架他把他送给诸葛丞相的事。所以，一定得去。并且，去了，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至多，口头责怪几句也就罢了。”

于是两人往孟获的大寨而来。刚进了大寨的门，寨门就被紧闭起来。随即从两边冲出了几十个刀斧手，董荼那见势不妙，拔出刀来准备反抗，被一名武士用棍棒猛击了双腿，他跌倒于地，旋即被牢牢地控制住。阿会喃不曾作任何的反抗，只是说：“没想到啊，唉，我没想到……”

两个人被捆绑了起来，被押解到了一处深涧的旁边。董荼那一声没吭，他知道孟获不会饶恕他，哀求也不会有用。所以，他只是一声不吭一言不发地等待死亡。而阿会喃似乎仍然一百个不想死。他觉得自己比董荼那的罪行要轻得多。因为他丝毫没有参与绑架孟获的行动，他只是出战不利而已。而出战不利算什么大罪呢？胜败乃兵家常事啊，天下有多少常胜将军呢？于是他感觉孟获处死他的理由实在是不足。因此他哀求刀斧手的首领道：“请将军如实报告大王，我阿会喃是忠于大王的。如果大王允许我戴罪立功，我愿意率领一支人马，跟蜀军作战到底。哪怕血染沙场，也绝无后悔。”

董荼那对阿会喃的哀求存活很是鄙夷，喊道：“阿会将军怕死吗？那就像娘儿们一样哭求一场吧！”阿会喃知道董荼那是在羞辱自己，于是也转而闭口不言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两个人在深涧边上被砍去了头颅。头颅被武士们带回去复命了。而无头的尸体却被推掉进深涧中。

话说三更天之时，大量蛮兵便起身开灶做饭，四更天的时候便都吃得饱鼓鼓的，打饱嗝的亦有不少人。

平明时分，孟达、孟优弟兄两个及各将领率领大队人马向蜀军营寨行进而来。靠近蜀军营寨时，刺探者发现共有三个大寨。于是蛮兵也分成三路攻寨。战鼓一通齐响，睡眠足肚子饱的蛮兵们士气高昂地直向蜀军营寨冲杀过来。冲到营寨大门时，也不见营寨内有一点儿动静，只望见寨内稀稀落落的有几处灯火光。蛮兵们依照命令，砸开了营寨之门，直冲杀进营寨的纵深之处：还是一个蜀军的人影儿也没有看到，却发现了里头被抛弃下了不少的粮草和几百辆车辆。——三个大营寨的情况都是这样。蛮兵将士们既欢喜又感觉怪怪的：怎么会是这样的？又是蜀军耍的什么花招么？

孟获召集来孟优及几个将领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孟优问道：“诸葛亮鬼精鬼精的，他弃寨而走，莫非是耍的什么计谋吧？”

孟获道：“这事件不同寻常！……我估计诸葛亮抛弃了一些粮食和物资而走，可能是遭遇到紧急情况了！也许是遭到东吴入侵了，也可能是北魏来讨伐了。所以虚张势力点燃灯火，而扔下车仗逃跑了。可以快速追赶，不要错过了战机。”孟优等几个在场的将领没有表示出什么异议。

于是孟获亲自带领前部军，乘着军士们还没有饥饿士气尚且高昂之时，一直追赶到西洱河边。军士们停下来稍稍补充了些干粮。孟获等站到高处像鸭子般伸长脖子向北岸瞭望，远远望见北岸有一大处营寨，寨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旗帜，随风飘荡着，不但威严，且灿烂如云锦，有刚有柔的，既不失军威，也不乏仁道。沿河一带的土城上，也是锦旗扬扬。蛮兵的刺探者远远望见，料不到锦旗下会有多少人马，所以也犹疑而不敢前进。

孟获对孟优道：“这也许是诸葛亮害怕我们大军追赶，故意在河的北岸稍住一两天，并且旌旗齐整地虚张威势，说不定一两天后突然撤走。”于是将士兵们屯住于河岸边，又分拨一批士卒到山上去砍伐毛竹，编连成竹筏，准备渡河。将一部战斗力最强的队伍——用后人的话说就是“王牌军”——安排到营寨的最前面，准备最先冲锋，痛击蜀军。

就在准备出击的过程中，渐渐的刮起了大风。孟获正准备发出攻击令之时，忽然左右两边及后方咚咚咚响起了战鼓声，随即喊杀之声大起，左、右、后三面无中生有地冲出了大量蜀兵，蛮兵惊讶得不知向哪个方向逃跑为好，因此而马挤马，马踩人。责备声，痛骂声，惨叫声，搅和成一片，被踩伤踩死的人不计其数。

孟获大惊之余，慌乱不堪，急忙率领由家族人和洞丁组成的亲信部队朝着旧寨的方向奋力冲杀，力图杀开一条血路，逃奔旧寨。眼看着付出了几个人生命的代价之后，血路杀开了，向旧寨奔跑了不过两三里，忽然一队蜀军人马从寨中飞奔杀出。孟获又吃一惊，急忙掉转马头向西洱河方向奔逃，刚刚进入山峦的僻静处，又一队蜀军人马从山谷中冲杀出来，孟获无路可走，只能拼死冲杀向前，而身边的将士在拼杀的过程中不断地倒下去。孟获虽然向山谷中逃跑了，但身旁只剩下了几十名伤残之兵。

蛮兵阿吧呢等都是在这场战斗中殒命的。阿吧呢的灵魂脱离开他的躯体，沿着山谷向一处原始森林飞移而去，在一处山洞前跌落而下，而后他艰难地爬进洞去，在那里“深睡”般毫无生存感觉地度过了几天。而后慢慢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他用手使劲儿地掐自己的头脸及全身，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疼痛感，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而成了阴间的一个鬼魂了。

他慢慢地回忆起了自己战死的前前后后。刚吃饱出发时，根本没想到后来会是这样艰难残酷的过程。刚吃饱时，全身都有一种满足而惬意的感觉的，可哪想到，追赶到西洱河边时，肚子已经饿了。好在补充了点干娘。要不然，就只能饿着肚子上山砍毛竹了。再后来，自家人互相踩踏，好在自己逃过了一劫。如果自己再往前几步，说不定就被踩死了。再后来，我们每奔跑一段路，就会遭到蜀军的冲杀，真他娘的想不到蜀军是在什么时候埋伏进去的，大王和将军一点也没有侦察到情况吗？这打的什么糊涂仗啊，而使我们都搭上性命了！……想着想着，士兵阿吧呢魂觉得可悲极了，整个身子都松软不堪。但他为了能支撑下去，又不得不艰难地走出山洞，到附近的林木草丛中去吸取些天地间的元气和草木水果之气。之后，他回到了洞口，想：先去阎王府告假吧，回家看一趟母亲，然后再回来听从阎王府安排劳役。

阿吧呢魂在前往阎王府的路上，遇到了两名同样是在这次战斗中战死的战友魂。他们也是去阎王府请假准备回家乡一趟的。——他们中一个是被自家人踩死的，一个是进入山谷后被蜀军杀死的。——于是他们一同前往。到阎王府后一同进去向府中的当班官员告了假。阎王府很快批准了他们的请求，但要求速去速回，不得在老家长时间逗留。

单说阿吧呢魂。他在深夜的时候向家的方向飞移而去，四更天的时候就到达了家所在的山麓之下。而后沿着高低不平弯弯曲曲的山路向上攀登，终于到达了一座山洞前。——他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个山洞稍加改造而成的。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将洞内修琢得更平整了一些。而又到山脚下找回了一些石块垒成了一张“床”。阿吧呢参军之前一直就睡在那“床”上的。后来，他父亲上山捉蛇时，不幸从山石上摔下，撞击到了头颅，就在那山石旁去世了。是阿吧呢的母亲请人到山上找了几天才找到他父亲尸体的。……后来，阿吧呢听说参军有好的吃，能吃饱肚子，于是就动了心，参军了。……现在，他到了自己的家门前，却发现屋内——其实是洞内——没有一点亮光。大约是母亲正睡着了吧，阿吧呢魂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