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边?”
在这个时代,东南西北已逐渐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层峦叠嶂的城市构造带来了比纵深需求更大的垂直高度,配置在衣服、帽子甚至眼镜上的智能定位系统能够提供比四面八方更精确的导航路线,实时交互的强信息语言系统则大大提高了人际沟通的效率。
当人们想表达某个地点或方位时,直接共享三维空间坐标是最常见的做法,更简略的,用上下、前后、左右来指代。
所以,这里的南边,指的显然不是传统说法中的南方。
“嗯,是的。”
明知这一点,坐在发射舱中的少女依然勉强用殷勤的语气回答着。
问问题的人是负责这个舱室的操作员,灰白的络腮胡从两鬓一直延伸到下巴,嘴里叼着一支未来牌香烟,几米开外都能闻到廉价的烟草气息——在工作时间抽烟是违规行为,但她现在没有任何指摘这一点的欲望。
虽说是负责人,其实也只是在面板上设定好发射时间、状态和目的地,然后刷一次验证用的员工卡而已。
他对此行的任务一概不知,自然无法与少女此刻的心境共鸣。
与他产生真正的交流,才是妄想。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不过,为什么是“南”呢?
明明有更准确更规范的说法,大家——至少规划局里的各位——都默契地用南来指代那个地方,那个比世界的边缘更远的地方。
是饱含复古怀恋的浪漫主义,还是刻意回避真相的现实反讽?
或许两者皆有。
她记得曾在一本讲述文学史的课外书上看到过,在距今几千年,又或者是上万年的古代,人类也会用这个不到十个笔划的字来表达一场贬义的,具有惩罚性质的旅途。
时间仿佛在循环。
个体发育是系统发展的简短而迅速的重演。
每当这种时候,胡思乱想总是源源不断地涌现。直到舱门开始关闭。
右侧传来令人烦躁的提示音。她闭上眼睛,等待着一场梦。
会后悔吗?
光是让这个词语出现在脑海中,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身后是曾经熟稔的所有:栉风沐雨与欢声笑语并存的日子,没能来得及好好告别的挚友。
出发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她把一枚戒指形状的最新款微型全息投影仪放进包装精巧的小号礼品盒里,如秘密宝藏般紧攥于手心,沾上汗水。
一直陪伴她训练的前辈就坐在桌前,小口啜饮不加糖的黑咖啡。
似乎是太过紧张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在临走时把盒子随意塞入前辈的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座位。
面前是未知的虚空。
作为少有的人性化设计,一首由旅者自定义的歌曲恰到好处地响起,回荡在合金与高分子材料包裹而成的狭小空间中。
Queserasera。
Whateverwillbewillbe。
Thefuture’snotourstosee。
Queserasera。
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故事,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