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的土城墙下,日影已经西斜,有四五个布衣老者或牵着驴,或驾着车停在一排标枪般笔直的士兵前面。
“吴小旗,这是黄军医!”
小兵领着黄建忠走到吴东升身边,“在城隍庙的那位。”
吴东升点点头,拿了自己的无常簿晕开了毛笔,道:“黄建忠,是吧?进去领了药品出来,咱们再核对数目。”
他认得这位军医,大军撤进土木堡里的时候,吴东升见到他为受伤的将士止血疗伤来着!
但是,登记造册是陆少卿安排的,完全马虎不得,即使黄建忠是军医,也要按规矩办事。
药品不同于其他,是极其重要的军需物资。
陆少卿怕这些医者里或有私心囤货牟取暴利的恶人,所以让吴东升他们务必将大夫姓名与领了多少药品全部登记清楚,若是定时查帐时出了纰漏,也好让他们无可抵赖。
登记过名字之后,黄建忠被带到了一顶黄绫帏帐里面,他赫然看到一位锦衣将军坐在小山似的一堆箱子中间,那些箱子非木非革,像硝过的牛皮一样发出暗黄的色泽,上面印着规规整整的字迹。
“陆大人,这是黄建忠,咱们军中的医生。”
已有人向那位锦衣将军禀告。
陆少卿从手中的几张纸页间抬起头来,眸光如同寒夜中的星光,亮得摄人心魄。
黄建忠都不知多久没有见过这样自信且活力满满的眼神了!
自从被瓦剌人围了城之后,黄建忠所见的人不论是百姓还是军兵,全都是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大伙都沉浸在即将被屠城的恐慌之中。
越是被困久了,人们都越是没了活命的指望!
“你瞧瞧,可曾见过这种药物。”
陆少卿随手甩来一个小小的褐色瓶子。
黄建忠接在手里轻飘飘的非瓷非玉,透明的质感倒是像极其昂贵的金星玻璃,有满满一瓶棕色的液体在里面晃荡。
他想拔开瓶口的塞子,几次用力竟纹丝未动,他的脸上禁不住有些微红。
“螺丝口的,拧开。”
陆少卿自己也拿了瓶子,轻轻松松就旋开了盖子。
黄建忠也依样打了了瓶子,他是医生,习惯性地扇了几下,将瓶子里的气味引到自己鼻端。
淡淡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是外用消毒水。”
陆少卿指着瓶子上贴的标签说道:“防止伤口感染用的。”
黄建忠连连摇头,“这绝无可能!”
“为什么?”
陆少卿诧异,眼前这军医应该没有见过苏暖暖送来的药品,他怎么能如此言之凿凿地肯定?!
陆少卿里里的纸页,是苏暖暖写来的感谢信兼说明书。
苏暖暖感谢陆少卿出的主意,让她免于处理那么可怕的尸体,从她颤抖的笔迹和最后那个痛哭流泣的简笔画小人头,陆少卿都能想象得出这小姑娘究竟有多崩溃。
随后就是一叠账本似的清单,看样子是苏暖暖从那个世界刚刚采购到的药品,她在每种药品后都贴心地写上或内服,或外敷,以及简单的功效。
陆少卿不是医生,有许多治疗的病症都看不明白,但是,他却能抓住重点。
伤药、伤寒药是目前土木堡最急需的,他已经让陈立仁将这两类药品全都单独分了出来。
他让黄建忠看的“碘伏”,就是归类在伤药里面的。
苏暖暖特别标红了这种药水,是对付伤口化脓感染最有力的外用清洁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