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旁边守着看好戏。
帝魂的棋,向来精妙。
人说棋如心境,倒也未必。技巧上的事,往往不全跟着性格走,有时候也剑走偏锋,或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若以棋局来代表人生的态度,恐怕又是狭隘了。
引路人看着帝魂,“请。”
帝魂落了子。
引路人一叹,这一声叹息犹如山间清泉,撞击落叶的微响,“人终有一死,人世间的庸庸碌碌、成败得失,与无为大道、普度众生相比,有何乐趣可言。”
帝魂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引路人不置可否,又填上一子,“棋局定,人心便定。阁下望月台之行,就快要到终局了。”
“然而,胜负未定。”帝魂悠然应对,一枚黑子稳稳跟上。
抬眸,看向从容不迫的青年,引路人道,“看来阁下对万物之大道,仍然心存疑虑,心有不甘。”
帝魂的目光只是游移在纵横十九道上,轻描淡写的道,“我所言不过这局棋而已。至于万物大道,以我肉体凡胎之身,似还达不到境界。”
“这局棋,似乎你也快要落败了。”又夹起一枚棋子,没有去看棋盘,却准确的落了子。
随后,引路人一叹,“万物生而有命。有的人生来愚钝顽昧,心智不开,终其一生也只是一颗棋子。有的人,却是眼明心亮,处于众人可望不可即的神明之境,纵观全局,指点万物沉浮。阁下自认为是何种人?”
酝酿了片刻,帝魂一抹淡笑,笑得意味深长,“我一生游走于各方,终究也是一事无成。如此,想来我不过一枚棋子而已。”
“若以凡人之力来论,四方逐鹿,一派豪情,多少大军在阁下手中,一触即溃。兴兵是不祥之事,两军对垒是以暴制暴,虽说这样不好,到底也是凡人处事的一种手段。以凡人之力而论,你也算是少年有成。”
引路人话音刚落,帝魂已经落下一黑子,吞吃对方一大片。转了话锋,帝魂道,“要小心,不然可是会城门失火。”
引路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上,“阁下提醒得是。”
默默无言,直到终局。最后一子落定,竟是平局。
引路人静如止水的脸上,不易察觉的流露出了一丝惊诧,“有些出乎意料。原本应当是稳胜。”
引路人抬起头,灰色的眼睛看着帝魂,“我以淡泊心境,对弈阁下功利十足的态势,竟然未能取胜。或者说,阁下开局的咄咄逼人,最后却锋芒内敛,步步为营,这在数千年间,你是做到这一步的第一人。不过,阁下若有话,不妨直言。借棋盘说话,终究不够坦荡。”
“我无话可说,只是下棋而已。在这局棋中,心中有所挂念的是阁下,一言一词,都在引我抛弃尘世之念。有了这层功利之心,才会以心观物,物皆着劝诫颜色。”
引路人看着帝魂冷如霜月的脸,又看了看棋盘,“自以为稳操胜券,却马失前蹄,遗憾千古。就像这局棋,棋局未终之时,过早的呼喊胜利,结果却出我意料。看来我对大道的修行仍然未达至境。也罢,阁下说得对,凡人自有凡人的志向,不必强求。”
引路人缓缓起身,周围的一切景象像被水溶解了一般,迅速淡去。
再抬头时,只有面前的棋盘不变,却已经置身于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周围兵士环立,百官朝见,华盖凤翎,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