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朝,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两拨人一哄而散。
慕乘风随手把圭臬插在后腰上,慢悠悠走在最后头,瞥见卫继安脚步放慢,似转头了看,便快走了两步靠近。
“慕侍中果然不愧是人中龙凤,方才句句条理清晰,将谗言硬生生说成了忠言。”瞧着前头的人已经离得远了,卫继安才开口,却是头也不回。
慕乘风微微垂下眼,言语恭敬:“卫老谬赞,愧不敢担。”
“敢担!”卫继安冷笑一声,语气嘲讽,“放眼朝堂,除了你慕乘风,谁还能担这奸佞二字。”
慕乘风沉默不语,俯首静听。
“我与你祖父同朝为官数十载,我一直对他过世之事惋惜不已,到如今却反而庆幸起来,还好他走得早,不然眼看着几代清流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义之辈,怕是气也要被你气死的。”
言罢,卫继安转头看了慕乘风一眼,又是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语气稍柔和了些:“乘风,我不知你如何成了这副模样,但你若有心悔改,不再与冯骥那等祸害同流合污,尚还有回头路可走。”
慕乘风面色动容,却缄口不言。有些话,没法说。
见慕乘风这模样,卫继安眉头紧皱,眼中又是恼怒又是惋惜,过了片刻仍道:“说今日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若……”
“乘风让卫老失望了。”慕乘风打断卫继安的话,抬起头来,眼神坚定,“乘风所做事事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社稷,为了黎民百姓。”
卫继安听闻,怒目而眦,恨声道:“好,好得很!慕乘风,你既已决心如此,那就当我今日未曾与你说过这些话,日后再见,便无需再行晚辈之礼了!”
说完,卫继安狠狠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去。
同行官员早已走得老远,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然而转眼话就传到了深宫之中。
“卫继安果真如此说的?”手中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陶太后抬眼看向身前伺候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内侍。
“是。”内侍应了,瞧着陶太后似要放下茶盏,忙上前接过,轻轻放在桌上,“听闻卫相公怒冲冲地回了相府,在勇毅侯送的画前站了足足半个时辰。”
陶太后莞尔一笑,让内侍扶了,起身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屋外的积雪,淡淡道:“卫继安就是爱管闲事,别人家的孙子,他倒是上心。”
“盐庄一事官家那边……”
“官家还未有决断,在朝堂上被吵得头疼,下了朝就去皇后宫中歇息去了。”
“决断怕是一早就有了。”陶太后思忖片刻,才又开口,“盐铁乃国之根本,他这是想断了我的根本。”
内侍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笑道:“向来陶大人已有所准备了,无论官家打算如何做,都动不了太后的根本。”
陶太后冷哼一声,就着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内侍把茶端来,喝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茶怎么不是我平日里喝的了。”
“是官家……”内侍低下头,老老实实回答,“说要裁减宫中用度,不仅茶换了普通的,吃穿用度都一应降了,说是各宫日后去繁就简,能免的也都免了。”
“好,皇帝是个好皇帝。”将茶盏放下,陶太后微微一笑,“我年纪大了,身边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内殿里打理的,外殿洒扫的,膳房粗使的,各挑一些出来,遣出宫去吧。”
内侍面色一变,急忙道:“太后身边怎么能少了人伺候。”
“无妨。”陶太后挥了挥手,轻叹一声道,“她们也都还年轻,犯不着陪着我一个老太婆空守在这宫里,如今朝堂之上英年俊才比比皆是,便是做不了正房,给个妾室之位赏口饭吃也算全了我跟她们的主仆之谊。”
闻言,内侍欣喜道:“是,还是太后思路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