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一怔,旋即淡淡一笑:“如今朝野上下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沈公如何说把我留在京城,就把我留在京城?”
“可是……”
“明日我就要出京了,以后便不知何时能再见,沈公自己保重吧。”秋泓一拱手,竟是认认真真地行了个晚辈礼。
沈惇一时惘然,他本有一肚子话要对秋泓说,但眼下,却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怔怔地问道:“公拂,你难道不想在这危急关头报效家国了吗?”
秋泓看他:“如何报效?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堂里报效吗?等你们拟定出割地赔款的条约后,再送我去和那帮蛮人谈判来报效吗?亦或是学着老师那样,在你争我斗中明哲保身,当个甘草宰相,听人恭维吹捧来报效吗?我不愿过这样的日子,我宁愿回去,宁愿在少衡的山水间庸庸碌碌一辈子。”
这话说得沈惇哑口无言,他叹了口气,答道:“公拂保重。”
九月初一,辰王出京。
鲁王因病没来相送,太后称要照看鲁王,也没来,最后只有太皇太后遣了贴身的太监,并派御前侍卫李峭如一路护送祝颛离开北都。
一行人不紧不慢,第一日歇在了兰台,第二日歇在了定州,整整三天,也没走出京畿府的辖界。
当然,既然是就蕃,那也不必着急。
祝颛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他一路上激动无比,尤其是再一想到他的封地岷州,一个素有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美名的好地方,就更加喜不胜收。
而出了京,秋泓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前往岷州必得经过汉南,经过汉南他就可以浅浅绕道回家,兴许还能得祝颛恩赐,顺路带上父母和妻子一起。
秋泓强迫自己忘掉当初高中进士时的雄心抱负,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看似美满幸福的下半辈子,可接受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有时觉得海阔天空,可有时又禁不住自怨自艾。
就这么在路上走了七天,一行人即将行出京畿府时,一伙逃窜出京的流民冲撞了辰王的车驾。
他们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浑身发凉的消息。
北都,沦陷了。
长靖三十六年九月初五,在纯皇帝祝旼死后的第五十九天,固若金汤的京城被布日格攻破,安国公宋符战死,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何珍投降,寿国公李执临阵倒戈,开元和门迎狼王。
太宁城顷刻大乱,太皇太后上吊而亡,悼宗祝颐的皇后跃下天麟桥自杀,鲁王祝颂被尤芳和李岫如架着,从地道仓皇出逃,留下满宫的太监婢女沦落为北牧人的掌上玩物。
以李执为首的大昇臣子跪地受降,前兵部尚书潘肃在狱中咬舌自尽,他的属下,左侍郎杨示忠跟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拼死抵抗到了最后一刻,两人一起,落得个万箭穿心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