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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小阁楼。
“哈哈下午这块地就要让给我了!”
唐作头发须已然全白,腰背佝偻。但是嚣张程度却发展到了敢当面嘲笑王爷的程度。
“死老头。”慕容宣远低骂一句,将手底下新做的那把人体工学椅,推了过去,“腰疼就少站着说话!”
“哎,殿下做的东西就是舒坦!”
唐作头恣意一辈子,即使到了这一代也照样没有半点拘谨,毫不客气地坐下。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戴着手套的少年,正神情认真地半蹲在地上敲敲打打。
侧边的发间还编了几条小辫子,一起扎进发冠里,一看就知道是琳琅的手笔。
慕容宣远是个别扭性子,但唯独对待木工极有耐心。
“还从没问过殿下,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呢?”唐作头忽然凝声而问,复又眯起眼,“殿下是从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唉,老了都记不清了……”
这句话他前些日明明才刚问过。
少年手中的动作一顿,闷声,“我多说几遍你总能记得清。你问几遍,我就说几遍。”
“殿下还是这么害怕别离和失去……”唐作头轻叹一声,伸出粗糙干瘦的手抚了抚他的发尾,少年没有躲开,乖顺的像一只猫。
唐作头和他相伴这么久,自然最是了解。
几位皇子中,最敏感最柔软的就是慕容宣远。
“谢谢殿下陪了我一个老头子这么多年。”
唐作头话音慈和,比呼吸还要轻浅,仿佛此刻两人并没有什么皇家与工头的身份之分,而是一对普通的长辈和晚辈,“殿下,不要因为畏惧别离去拒绝相遇,那会错过很多。”
慕容宣远没有应声,但轻别过脸,眼底有泪。
唐作头这个年纪,离开只是倒计时。所以他来工坊来的更勤,就是想再多待一待。
“幼时,先生做过一个球给我玩,那是我第一次拿到这样的玩具,玩的很起兴,起兴到什么都忘了,包括那些功课和烦心事……”所以,可以说是另样的清心咒。
之后,他就沉迷于这种心神宁静的专注感觉。
几位兄长和姐姐都有出众之处,独有他平平无奇,这双手只有在造物之间才能变得不一样。
“还是过去瞧瞧吧。”唐作头体力已经大不如前,通常一件东西还没做出来就要歇上好几趟,仿佛一棵枝叶稀疏的老树,“大人她待你,是最小心翼翼的了……”
“我知道。”少年轻应,“母妃总有许多无法理解之事,但先生永远是我的后盾。”
……
手上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抬起头时就见桌上那个大漏斗里的沙子,已经流失将近一半。
“糟了,过时候了!”
慕容宣远猛地站起,这才听到细细的鼾声,唐作头在椅子上太舒服都直接睡着了。
他解下外袍给老头盖上,这才匆匆出了小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