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到了下午,当太阳被乌云遮住后,天地间阴沉沉的,颇有风雪欲来之势。
楚悦裹紧披风,抱着祖上传下来的护心镜,走出家门。
楚悦的住处位于延贤坊,延贤坊位于皇城西南,是京城有名的平民居所。
出了延贤坊东门往北,穿过宽余三十丈的阔道,再路过崇化坊,楚悦在右手边的兴义坊门口停下来。
与延贤坊不同的是,兴义坊里住的并非平民,而是皇亲国戚与高官显贵。
刚来上京时,楚悦一家也住在兴义坊。
爹爹获罪后,双亲相继故去,家产被没收,她与弟弟才搬去延贤坊。
天气冷,路上的行人不多,以防遇见熟人,她低头紧了紧披风,将大部分面容掩藏在宽大的兜帽之下,才垂眸进了兴义坊。
甫一踏入,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这就不免想起从前。
那时爹爹刚平定西南边境的百部叛乱,意气风发,干劲十足;而她呢,作为湘王的女儿,初到京城时也是众星捧月的宁安郡主。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爹爹就被御史盯上……
就算爹爹已经不在,她也一直不信,一向视大晋重于一切的爹爹会收受贿赂与叛贼勾结。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如山一般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人,在案情与娘亲病故的双重打击下匆匆撒手人寰。
定了定神,楚悦没有回头看身后不远处那个曾经被封禁的家,沿着兴义坊西侧的坊墙往南走。
长辈的事她无法置喙,也无力去追究,她只能安慰自己与弟弟,这世间各人有各的难,躲不过就只能接受。
她今日不是为缅怀过往来的,她今日要见一个人。定国公世子,景璃。
光是想起这个人的名字,楚悦的心头就不受控制涌起一阵酸楚。
与景璃初见,是熙和十三载,那一日她刚好十三岁。
那年爹爹办完差事,恰值太后娘娘六十大寿,回京述职时,爹爹带了娘亲去给太后贺寿。他们以为贺完寿就会回西南封地,就没有带姐弟俩。
没想到,皇上将爹爹留下来,爹爹就派人去接他们姐弟俩。
他们姐弟抵达京城那日,城外下了一场暴风雪,他们一行人困在茫茫雪地里。
就在她以为要冻死之际,景璃恰好带着人经过,在爹爹派来的人抵达之前搭救了他们。
因为这一场救命之恩,两家又同住兴义坊,于是有了来往。
私底下时,长辈打趣她,等阿悦长大了,嫁给景璃好不好?
许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容易对生得俊美又能干的男子产生好感吧,她虽然羞得不敢看他,却会偷偷盼着自己快些长大,也会暗自祈祷他在她长大之前不要喜欢上别的女子。
后来,她成了罪臣之女,而他依旧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
再也无人提及两家结亲的话。
楚悦知道,有些心思该及时埋下,再也没有机会生根发芽。
她这次来找他有正当理由,她来感谢他的,谢他不久前为姐弟俩出头。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楚悦的心顿时揪起来。
定国公府位于兴义坊的西南角,楚悦没打算去定国公府去找他,而是打算提前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两家已是云泥之别,贸然前往有攀附之嫌;更重要的,她带来的虽是她和弟弟商量后最拿得出手也最实用的谢礼,但不知景璃是否看得上。若是被拒,在人少一点的地方,没那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