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来人,给谢参军上好茶!”
谢裒扶着椅背软软坐下,手在半空中挥舞:“所以我看不上这些个江东士族,一个两个都是一副德行。但睿王要想稳镇江东,还只能抚恤他们,依仗他们。你可知为何我不建议你死守九品中正一途?为安抚江东士族,今年中正官换届,朝廷将不再派遣二品中央官任大中正,大概率,中正身份仍然收归地方士族领袖。在江东士族手里,你觉得你能得个上品?”
诸葛稷倒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有些讶异道:“不是说九品中正制依德才声望将才学出众者分为九品,择优入仕吗?”
“哈哈那都是表面话而已,稷弟久居荆川,或许对士族大家的中正制不甚了解。要知道,中正官也是人,都是士族,他去举荐提携,怎么可能放着自家亲眷不推举,反而替别人家做嫁衣?”
“可按常理来说,身为中正官,不是理应公允正直?”秦溪道。
“又有几人能做到呢?”谢裒淡淡道:“九品评级与官制品级通常差个四级,上三品能出任五品到七品官员,中下六品几乎就难觅出仕希望了。而这定品册子都是由中正官一手拟定,三年才调整一次,所以寒门出身者,想通过正常的九品中正出仕,真比登天还难。”
诸葛稷闻言眉头微皱,默然不语。
谢裒所言不假。
诸葛稷其实本也是有数的,多日来的打点也有这方面的缘由。只是谢裒说的太直白,而这篇大实话,听起来如此刺耳。
“那难道还有不通过九品中正制出仕的方法?”秦溪好奇问道。
“有,就在眼下。睿王初镇江东,自然人才稀缺。睿王深知江东士族的心思,所以定会招揽一部分江东士族,但睿王的核心班底,又怎会拱手让给他们?”
“所以谢兄的意思是,睿王欲重用北方士族,而我和溪弟只要紧跟北方士族的步伐,便容易获得直接任用的机会?”
“正是如此!”谢裒闭目而笑。
谢裒这晚最大的目的就在于此,如今不用他说,诸葛稷已然猜到了。
诸葛稷沉吟片刻,又问道:“如今睿王身边,北方士族与江东士族关系如何?”
“哈哈哈,那自然是十分融洽!”
谢裒醉意稍减,答的十分巧妙,还冲两位少年眨了眨眼。
“我知道了。”诸葛稷微微一笑:“谢兄之言直白透彻,真是深入肺腑,幸好今夜此会仅我们三人,否则传出去只怕对谢兄不利。”
“无妨无妨,如两位贤弟般的大才,若不言至肺腑,如何能打动?”谢裒哈哈一笑。
“只是……顾家如今与我家多有交好,朱家张家往来甚重,我若在此关节上转投了北方士族,只怕于情理上会遭人诟病。”诸葛稷面露难色。
“稷弟说的有道理。”谢裒嘿嘿一笑,也不强求,转而问道:“陆家为何无甚往来?”
“唉,还不是因为上回清辩得罪了陆丘那斯,顾平还特意替我邀约过他两次,都被他婉拒了。”
“清辨之争,有什么好记隔夜仇的,真是笑话。这陆丘未免也太小气了些。只是陆家尚有一陆玩常伴君侧,若是着他来做这中正官,只怕对稷弟不利。”
诸葛稷撇撇嘴,一副无奈的表情。
谢裒沉吟片刻,忽又兴奋地道:“既然稷弟目前无法应允与我北方士族同行,谢兄也不强求,只是寻常士子聚而田猎,稷弟应该不会推辞吧?”
“田猎?什么时候?”
诸葛稷心里一惊,敢情谢裒本也没打算一晚上就将自己说动,原本的目的就是邀约田猎了,而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谢裒诚意十足,诸葛稷已经没有理由再推辞。
“哈哈哈,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如何?”谢裒猛拍两人肩膀:“睿王安排我的差事已做完了。明日家兄应该也在家,正好可以一并田猎。两位贤弟有所不知,我们北方士族尚武与文并重,家兄更是仰慕江湖人士武艺高绝,听闻我与钜子相交,早就催我牵桥搭线,只为一睹有史以来最年轻钜子的风采啦!”
秦溪闻言尴尬一笑。
“我料想稷弟得武侯真传,志在社稷,又与钜子相交,定然也武艺精湛吧?明日田猎,让谢兄见识下可好?”
诸葛稷汗颜:“谢兄谬赞,稷之武艺不值一提。那明日田猎大约在何处?弟还得与内子知会下。”
“理解理解,卧龙凤雏合二为一,真乃当世佳话!田猎之所,不如就在建邺以南牛首山如何?届时顺道把王参军长子王悦带上,悦弟最喜田猎,一定欣然应允!”
“如此甚好!”诸葛稷心知,即便没有立即投效北方士族,能与士族子弟打好关系也是件难得的际遇:“那明日路途遥远,谢兄还得尽早休息,容我立即安排住宿!”
“不用不用!”谢裒大大咧咧一挥手:“稷弟尽管去寻夫人,我只和溪弟同榻一宿便可!钜子大人,方便不?”
“这有何不便?来来我扶你过去!”秦溪架着高了一个头还多点的谢裒,两人皆晃悠悠往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