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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裴家把这归罪于苏星回的无意蛊惑,裴彦麟的无端妄念。因是在她的大婚之夜,莱阳郡公裴度用一根细竹篾抽烂了裴彦麟的脊背。她观看了那场鞭笞的全部过程。裴彦麟的伯父给了裴彦麟一个刻骨铭心的惩处,也是她永生难忘的下马威。这一次别开生面的成人礼,让她亲眼见识到了世家对名声的侧重,对不器荫孙的极致愤怒。家训严格至此的裴家,已出格过一次的他,如何还会一直错下去。苏星回不甚明白,摇着头嗫嚅,“不该是这样的。”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出口,眼睛顿时酸刺得有些难受。大概是想到了那皮开肉绽,血流背脊的情形,伴随着响彻夜幕的鞭笞在耳边时,她也有了切肤的痛楚。裴彦麟却仍是那样疏离地笑着。他分明听到了,但并不回答她的疑虑,“吃吧。”手掌递在眼前,是方才为裴麒剥的栗子。她和他的目光相撞,慌不择路地拈起一粒。栗子咬碎,残留齿间,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堵在喉间。突如其来的难过登时就像这火中取栗,她的心尖烧得滚烫。不该是这样的,她宁肯他死在北伐,也不能让他死在宦官手里,死在这些烂穿肠肺的丹石上。“三郎,去走走吧。”她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会被心火吞噬,这一生仍要要死在两人无声的僵持中。她扶裙站起身,往屋外走去。庭阈上的爆竹燃过,陈年旧物很快烧成了一盆灰。余烬闪烁,她望着飞散的零星星火,才觉今夜的风依然刺骨,而她出来,身上还无御寒的衣物。苏星回正搓着手臂,一件兔毛斗篷随之落下。她偏过头,看着肩头的手,又望向他的脸,不禁一笑。“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她莫名蹦出这一句,裴彦麟面上的踟蹰尚不及收回。他愣怔了稍时,似在思忖,但仍是彷徨迷惘,“为何这样说?”“你的心装着太多事,对谁也不说。”苏星回缓缓步下廊阶。庭炬的烛火照着脚下,她走在前面,裴彦麟跟着她的影子。“我问你,为什么不惜败坏名声也要娶我,你不说。后来又问你,是不是真的就像他们所言,在苏家黜落一事,你是不是难逃干系,你也不说。”白雪庵的那个晚上,褚显真告知的真相,让她多年的困惑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苏家急需斡旋的那时,还是未婚夫婿的周策安是急于撇清干系的,他父母派出的人甚至已经出发前往苏家。好巧不巧,她拦下了莱阳郡公的车驾,击溃了裴彦麟最后的理智,给了周策安一个保全名声的天赐良机。那个让她决意托付终身的男子,内里的谋算全然不像他儒雅随和的表面。他的爱在功名仕途面前不堪一击。“三郎,须知人生短暂,来不及开口都会成为终身抱憾。”她死的时候也才三十来岁,很多惭悔的话都无法再开口。苏星回只要想起,就无颜面对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她不敢看他,也不再往下说。两人就一路无言地走到园径上,无人掌灯,隐隐约约看到秋千架的轮廓,搭在一株山茶花旁。快走几步,坐了上去。裴彦麟还在琢磨她的话,被她急声唤道:“别站着了,来帮我推吧。”园里看不清,隐患难以预知,裴彦麟扶住她的手臂,只向前轻推一把。她的双足离地,裙裾在半空飘飞,像只夜里的彩蝶。荡了数回,苏星回玩起了兴致,尤嫌不够,“再荡高些。”“不行,太晚了。下来。”他说不行,果真不再推了。苏星回不强求,只是她听着甚有趣,仰过头问道:“念奴也这样听你的话吗?”“嗯。他们兄妹都很听话。”裴彦麟在她身后寸步不移,她的头仰过去时,几乎靠在了他的胸前。裴彦麟的身姿挺拔,低垂着眼皮,她还是看清了映在他眼底的倒影,扑朔迷离中,偏偏让她捕捉到了不易察觉的缱绻。苏星回感觉自己被吸了进去,直到灼烫的手掌扶正了她的身体。她赤红着耳尖,“我知道的。”对她这样的母亲,他们完全可以没有负担地离弃。但纵然是裴麒,那样难驯的一个孩子,也还是做到了三分尊敬。裴彦麟能开解子女,没人能开解他的心结。苏星回从秋千架起身,眼里水迹若隐若现,“我刚刚数落你的缺点,其实我的错更多。听风是雨,不辨是非,任性自私……你是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她的错误让一个真正爱她的人错过了前途无量的人生,“对不住,我毁了你的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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