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夷质子,就真的那么好?
难道他为她舍生忘死,就比不上那人多放了一碗血吗……
这个郡主啊……到底是心软,还是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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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幽上
躺在榻上的鸢姬脸上惊魂未定,花了一会儿功夫才镇定下来,相信自己没有被抓回姚府。
她身上的伤看似恐怖,其实都是皮外伤,多是逃跑时磕碰擦伤,未伤及筋骨,因此还比景昭更早恢复清醒。
姜洄让人给她准备了膳食,几口温热的药粥入腹,她脸上也恢复了血色,看起来精神了几分。
姜洄极有耐心地等鸢姬吃下小半碗粥,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姜洄微笑凝视鸢姬,和颜悦色地说道,“姚家的家奴在鬼市搜寻你的下落,却不敢惊动鉴妖司,你能伴在姚泰身侧,应该明白,姚泰畏惧的人是谁,现在能救你的人又是谁。”
鸢姬咬着唇,从床上起身,向着姜洄盈盈拜倒。
“鸢姬拜见郡主。”
姜洄虚扶一把,“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了。姚泰如此宠爱你,为何突然要派人杀你。”
鸢姬生得极美,山泉似的双眼,含着盈盈水光,抬眸时眼里带着钩子,既有不谙世事的天真,又有动人心魄的妩媚,难怪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然而她最为有名的还不是这副面容,而是天籁般的歌喉,据说闻者无不陶醉。常有人站在姚府墙外,竖着耳朵就为听鸢姬一曲。
姚泰年过五十,患有头疾,药石无灵,每到夜里就辗转难眠,唯有鸢姬的歌声能让他缓解疼痛,安眠一夜,因此在姚府,鸢姬虽只是个身份卑下的妾室,却无人敢怠慢半分,谁都知道,鸢姬是姚泰的命脉。
可如今姚泰却要杀了自己的治病良药,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活着会让他的头更疼,疼得致命。
“因为司卿大人想杀我灭口……”鸢姬犹豫许久,终还是道出了实情,“主掌祭典之事的,本是宗伯大人,只是十日前,祭典配殿起了一场大火,许多祭品因此付诸一炬,看管祭品的贞人也葬身火海。宗伯大人不敢声张,转而向司卿大人求助,以鉴妖司的门路,从鬼市购得一批祭品,以做祭典之用。”
姜洄了然道:“这其中便包括了一批福蝶花灯。”
鸢姬答道:“正是。”
“福蝶蝶翼的虫卵遇火灵则生,会令朱阳花逆时开放,难道负责祭典的贞人不知道吗?”姜洄问道。
“这……此事未曾听闻过。宗伯大人拟定的祭品,只说要一百零八盏逐水花灯,可没有指明要什么样式的花灯。”
“诸多花灯中,以福蝶花灯最为珍贵,陛下六十之寿,他们理所当然会准备最珍贵的花灯,却没有想到酿成大祸。”姜洄冷冷一笑,“原先拟定祭品的贞人自然是知道福蝶蝶翼不能与朱阳花相遇,但是那人已经葬身火海,宗伯担心看管不力烧毁祭品之事会被陛下申斥,因此隐瞒不报,姚司卿愚蠢贪婪,酿成大祸。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所做之事无关紧要,却一步步将所有人都推进深渊。”
这就是如今武朝的贵族,人人都只顾自身眼前利益,却看不到大祸在即。
姜洄垂眸审视鸢姬:“可这些又与你有何干系,他为何要杀你灭口?”
“司卿大人昨日听说是福蝶花灯导致朱阳花逆时开放,便害怕郡主早晚会由祭品的线索查到他身上。”鸢姬说着一顿,声音弱了三分,“那批祭品,是我奉司卿之命采买的。”
“你侍奉姚泰三年,与他日夜相伴,他视你为救命良药,信重你,连祭品采买之事都能放心交给你,那肯定还有更多的罪证为你所知。如今鉴妖司不全受他掌控,我手持鹤符查案无阻,他担心我查到你身上,会抓了你严加审问,而你知道的秘密,远不止这些。”
鸢姬心头一跳,怯怯地抬眼看向姜洄,姜洄的眼睛清澈而明亮,让她不由得心生敬畏,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
她不知道的是,姜洄确实知道一切,甚至是她有意引导了这一切的发生,她等的是一个早已书写清楚的答案。
在原先的轨迹中,是身为奴隶的祁桓救驾有功,而祁桓本就是姚家的家奴,帝烨赏赐祁桓,便给了他一个鉴妖司的吏员身份,协助侦办妖袭一案。
鉴妖司在姚泰治下向来是疏于职守,祁桓又只是一个奴隶,姚泰对他也心存不满,所有人都借口捉拿修彧才是当务之急,对他不理不睬,因此祁桓查案处处受阻,直到半个多月后,才发现了朱阳花与福蝶花灯的联系,并将此事以书面形式上报。
两日后,祁桓在鬼市救下了躲避追杀的鸢姬,也从鸢姬口中得到了姚家的诸多罪证。身为鉴妖司小吏,想要状告自家鉴妖司卿,只怕罪证还未递上去,自己的人头已经落了地。祁桓知道,姚泰能杀鸢姬,必然也不会放过他,早已暗中派人准备让他“意外身亡”,因此他并没有将这些证据以正常的章法上报鉴妖司,而是私底下求见太宰蔡雍,把最锋利的刀子递到了蔡雍手中,只有蔡雍才能用好这把刀,联和在此次妖袭案中受损惨重的七大家族,给予姚家最致命的打击,将姚氏一族数百年的基业连根拔起。
而这一次与前世不同,姜洄在第二日便上鉴妖司,指出福蝶花灯乃问题所在。姚泰可以不在乎一个奴隶祁桓,却不能不在意高襄王。他并不相信姜洄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和心机,他认定这背后是高襄王在推波助澜,剑指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