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建都百年,天下贡赋、四方资财尽数汇聚于此,因此城中繁华处天下无出其右。大晛海禁宽松,秦淮几大津口常年有海外船只停泊。河岸酒家每日不知要接待多少四方来的客人,其中还不乏高鼻深目的外域面孔。
因此,有几位客人走入岸边最大的鹤鸣楼,压根不会引起任何特殊的注意。
雅间内静谧无声,雅间四周已被乔装的军士戒严。客人推开门,看到昔日的长熇军主帅赵釴正坐在桌前。
荆州刺史包大昭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大帅。”
赵釴将他扶起,“我早已不是长熇主帅了,我在信中的请求,你能亲自来京中,我很感激。”
包大昭已知晓赵釴要带兵北上的缘由,当下并未有丝毫犹豫,将一枚玄铁虎符捧出:“三万荆州军但听大帅号令。”
赵釴没有立时接过虎符,“我此行北上,是逼不得已,也是破釜沉舟,我的侄儿在北滦国都生死未卜。但荆州军一旦出动,面对朝廷的问责,势必是要连累你了。”
包大昭知道他与当今陛下有旧时同袍之谊,不是形势所逼,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大帅,属下不能深知你率兵北上的其他理由,但只一条,荆州军必定俯首听令。梁州锦绣山水,是二十年前多少兄弟的白骨换来的,如今怎可落入他人之手?梁州一失,后面就是信州和荆州了。陛下短见,但荆州兵不能眼看着国土尽失。”
赵釴拿起那虎符,敬了包大昭一杯烈酒。
当天夜里,太初宫中传来消息。前长熇军主帅,大将军赵釴率领两千部曲疾驰,似是奔向荆州,元庆帝听闻消息气得浑身发抖。
“长熇军虎符好好收在宫里,并未赐给他,赵釴真是要造反了!他拿什么造反,就凭他的两千部曲?他的这些属下不是耕地的僮仆吗!”
内侍答道:“禀陛下,奴婢听说,赵将军养在雍州田庄的两千部曲不像其他世家的部曲只会生产劳作,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可以一当百。”
元庆帝吩咐:“来人,把太子、竑王和兵部尚书传来!”
北滦上都城。
早朝开始不久,大殿上北滦群臣起了争议。对于幽闭在四方馆中已数月之久的大晛使团该当如何处置,有人认为不斩来使是自来的惯例,应将使团放回。有人认为大晛如今朝廷衰微,无将帅之材,大可斩使立威,待已进驻梁州的覃将军做好准备,再以梁州为据点,往南扩张。
太子拓跋岳和二王子拓跋虎文各自站在一边,两边争议不下,只得暂时搁置。
四方馆是北滦接待外国使臣的官署,自二月下旬大晛使团来访,至如今已戒严半年之久。负责看管四方馆的是二王子拓跋虎文的亲卫,馆外被围得严实,除了每日放人定时送餐,几乎飞不进一只鸟雀。
傍晚时分,在厨工进入馆内送餐之际,一名大晛使臣冲撞开看守的军士,看守的其余人一时未能防住,让他跑出四方馆厚重的大门前,呼喊着要逃出。
拓跋虎文正骑马到馆外巡视,听到动静时那人已被制住带到跟前。
被关押在方寸之地半年之久,那人已呈疯癫状,臂上被刺了一刀,尤自挣扎。
“这南人如此孱弱,留着也无用。”
身边的人还来不及阻止,只见二王子弯刀一横,那名疯癫的大晛使臣已头颅落地,血汩汩地从委顿的颈项处流出,很快在马蹄下殷红一片。
“殿下,你这……这如何跟陛下交代?”身边人害怕地跪了下来。“陛下还没决定好如何处置这些人。”
“你怕什么,父王那里我自去说,杀一个疯癫的使臣而已。”他在马上随意地说,“这人不是赵执吧?”
亲卫上前查看那死人的面部和衣着,回禀道:“此人应当不是赵执。”
“听说此次率领使团的赵执年方弱冠,是被大晛人称为‘战神’的那位将军的亲子侄。他来我国都这么久,倒从未说起过这一层身份,这消息还是前日去大晛的探子带回的。”
身边有位谋士见多识广,问道:“殿下说的大晛长熇军主帅赵釴?他的侄子?”
“赵釴早已不是长熇军主帅了,如今大晛朝中,根本没有可堪将帅之材。把门打开,索性我今天去会一会这个战神之后,看看赵家是不是虚有其名。”
四方馆宽阔的中庭处,拓跋虎文在麂皮椅上舒服地坐了,大声道:“把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