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已过,喧嚣了一整日的京师也逐渐安静下来,青石砖板的街道上散落着不少枯叶。文渊阁中,几位身着绯袍的阁臣在周遭宫娥内侍及吏员敬畏的眼神中,迈着从容不迫的脚步,出了署衙。按照大明官场中不成文的规定,首辅方从哲当仁不让的走在前方,新晋的两位阁臣依次走在其身后。及至迈出署衙之后,首辅方从哲突然缓缓止住脚步,眼神复杂的盯着身后两位并肩而行的阁臣,喉咙上下不断耸动着。犹豫半晌,首辅终是欲言又止,一声长叹过后便是钻进了轿中,并在周遭吏员的注视下,扬长而去。"虞臣兄留步,"就在东阁大学士韩爌也即将躬身钻入轿中之际,略显焦躁的次辅刘一璟连忙将其拦住,声音急促的低语道:"宫中出事了"闻声,发虚皆白的韩爌便是默默止住脚步,略有些不解的问道:"季晦兄何出此言,宫中怎么了?"话虽如此,但韩爌的眸子中却涌现了些许狡黠。"季晦兄莫不是装糊涂?"见眼前的多年好友一脸迷茫,次辅刘一璟心中焦急更甚,不自觉的提高了些许声音:"天子今日可是去了豹房!"提及此事,身着绯袍的次辅刘一璟便是痛心疾首,举手投足间颇有些"落寞",自觉愧对了先帝的托孤重任。这豹房是何等存在?那可是昔年武宗皇帝为了满足私欲,专门于宫中修建的"酒池肉林",并且还象征着刀兵权柄。对于他们这些志在令大明天子"垂拱而治"的读书人来说,乾纲独断的武宗皇帝实在是有些"异类",令人闻之色变。听得此话,韩爌眸子中精光炽热,但面上却是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义愤填膺道:"简直荒谬!""天子将其浅邸时期的心腹大伴擢升为御马监掌印也就罢了,竟然还亲自驾临豹房!""如此行径,着实荒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若不是韩爌提醒,次辅刘一璟险些忘记现任的御马监掌印,正是天子于浅邸时期的心腹宦官。"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反应过来的次辅刘一璟恨恨跺了跺脚,不由自望向了乾清宫所在的方向。他此前念及天子冲龄即位,于宫中毫无根基可言,试图重振宫中禁军也在情理之中,故而没有多事。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的一时"纵容",非但没有令天子将重心用于处理国政上,反倒是愈发变本加厉。"明日,本官便亲自进宫劝谏天子!"作为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次辅刘一璟心中始终感念泰昌皇帝的知遇之恩,并将泰昌皇帝生前令诸臣匡扶新帝的嘱托视为己任。"季晦兄不愧为我东林骨干"望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次辅刘一璟,韩爌眸子中的狡黠更甚,但脸上却是没有露出半点异色,反倒是不卑不亢的感慨道。无心理会身旁好友的"调侃",心中焦急的次辅刘一璟匆匆钻入轿中,他要尽快赶回府中,为明日进宫面圣做准备。"呵"逆着头顶挥洒而下的余辉,韩爌望着"好友"刘一璟渐行渐远的车轿,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与朝中那些"争权夺利"的东林官员所不同,这位身材矮小的刘一璟倒是真真切切配得上一句"东林君子",满脑子只想着秉承先帝意志,匡扶天子。只可惜,时代变了。如今的大明朝野,并不是光靠着"浩然正气"便能够立足的,还与天子的支持密不可分。昔日的东林魁首叶向高与眼瞅着便要辞官回乡的首辅方从哲,均是再好不过的例子。对此,为官四十余载的韩爌心中有着清楚的认知。而且与自己相识多年的"好友"刘一璟无论是履历亦或者在东林党中的地位,都远在自己之上,甚至还要比自己年轻几岁。若是刘一璟始终于朝中任职,他韩爌何时才能出头?!他可不愿久居于人下。天子年幼,正是性格叛逆之时,刘一璟又是为人古板,不懂变通之辈,君臣二人之间必将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待到刘一璟去职还乡,这大明宰辅的位置,舍他其谁?"来人,打道回府!"心情大好之下,韩爌只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心中很是畅快。开罪了天子,刘一璟还能够在朝中待多久呢?一年,半年,还是三个月?韩爌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像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般,天子驾临豹房,并且检阅军队的消息突然不胫而走。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赶在夜幕降临之际,京师的大街小巷间便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传闻"。至于京师的各大茶楼酒肆,更是人满为患,往日里"无所事事"的说书先生们唾沫横飞的讲述着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每到关键之处,便会微微一笑,引得周遭听众虽是有些不满,但也只得"慷慨解囊"。,!"诸位是不知道,那豹房是何等场所?那可是昔日武宗皇帝修建的酒池肉林。""武宗皇帝为了满足自己私欲,从全天下搜罗美女,藏匿于豹房之中,并且还在豹房驻扎军队,借此保护其安危""这军队,便是咱们大明的禁军,各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乃是军中翘楚""据说咱们的天子今日到了豹房之后,顿时"话没说完,刚刚还慷慨激昂的说书先生顿时戛然而止,瞠目结舌的盯着角落。"顿时什么?然后呢?"已然交了银子的听众们见说书先生还在"卖关子",顿时哄闹起来,但说书先生就像是闻所未闻一般,怔怔的立于原地。"没什么,没什么""诸位,这是你们的银子,小老二什么都没说"片刻过后,在一片喧嚣的吵闹声中,失魂落魄的说书先生终是缓过了神,胡乱将身前的银子一推,便在周遭百姓不解的眼神中匆匆离去。对此,在场的百姓虽是有些不解,但也只能悻悻离去,毕竟京师的茶楼酒肆何其之多,大不了换一家就是。但在此间酒肆的角落,几名面带酒色的年轻人却是敏锐注意到了身旁另一桌食客的异样。就在刚刚,说书先生侃侃而谈之时,其中一名食客猛然起身,将其身上所穿黑袍褪去一半,并露出腰间所佩兵刃。无须多问,在场几位年轻人心中知晓,旁边这几名身材魁梧的食客便是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彼此对视一眼过后,心中有事的年轻公子便是匆匆拱手告别,分别在各自随从的簇拥下,急匆匆的朝着家中而去。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自是不会像寻常的市井百姓一般毫无见识,知晓刚刚那说书先生始终在夸大其词。但刚刚那说书先生无意间的一句话,却是引来了他们的重视。天子今日驾临豹房,检阅军队。:()大明:都是皇帝了,谁还当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