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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2页)

宋慈拍了拍刘克庄的肩膀,道:“这可不是白等。上元佳节,进出临安之人众多,沿途不乏商客、游人、脚夫,还有不少卖茶水吃食的浮铺。既然各条路上都没人见过背着包袱的僧人,那要么是弥音乔装打扮了,要么是他就还没离开临安。”

刘克庄道:“弥音若没离开临安,又不在净慈寺,那他会去何处?”

宋慈不禁想起了那句“骐骥一跃,不能十步”,这话出自荀子的《劝学》,它还有后半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意思是劣马虽然走得慢,可连走十天也能到达很远的地方。他摇了摇头,虽然不知弥音会去何处,但他感觉弥音的身上藏了很多事,能在净慈报恩寺藏身这么久,应该是有原因的,只怕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临安。他打算回太学去,找真德秀再问一问何太骥的事。

四人乘车回城,到太学时,已是入夜后的戌时。真德秀学识渊博,即便不授课时,也常有学子求教,他为了方便学子请教问题,哪怕是节假休沐,也经常待在太学,很晚才离开。宋慈回太学一打听,得知真德秀的确在太学,但不在斋舍区,而是去了岳祠。

今日皇帝视学,特意驾临了岳祠,有皇帝做表率,再没哪个学官敢提岳祠的祭拜禁令,因此来祭拜岳飞的学子络绎不绝,入夜之后仍是如此。真德秀也是来岳祠祭拜的,但他祭拜的不止岳飞,还有曾经的好友何太骥。他祭拜完后,想起琼楼四友的往事,想起何太骥、巫易和李乾三人的纠葛,不禁唏嘘感慨。他在这里待了好久,直到宋慈找来。

“老师,”宋慈开门见山道,“可否向你打听一些何司业的事?”

“太骥的案子,不是早就破了吗?”真德秀不免惊讶。太学岳祠一案,早在月初便已告破,他还收殓了何太骥的尸体,并按照何太骥的遗愿,在净慈报恩寺后山捐了块地,将其安葬在了那里。没想到十多天过去了,宋慈竟会突然来找他打听何太骥的事。

“案子虽破,却留有疑问。”真德秀曾提及何太骥父母早亡,与族中亲人早就断了来往,但宋慈还是要再问个清楚,“何司业可有兄弟在世?”

真德秀摇头道:“太骥曾经说过,他是独子,家中没有兄弟。”

“那何上骐是谁?”宋慈道,“上下的‘上’,骐骥的‘骐’。”

“何上骐?”真德秀回想了一下,“我听过这个名字,没记错的话,那是太骥的叔父。”

“是抚养他长大的叔父?”宋慈记得真德秀提起过,何太骥是由叔父抚养长大的,但这个叔父早在何太骥入太学后不久便去世了。

真德秀点头道:“太骥刚入太学时,说起过他的叔父,说他叔父是军府幕僚,若没有这位叔父的抚养,他不可能有求学的机会,更不可能入得了太学。”

“他叔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宋慈问道。

真德秀又回想了一下,道:“那时我们刚入太学不久,还是外舍生,算来已有六年了吧。”

“六年,又是六年前……”宋慈暗暗自语。他想起上次寻弥音问话时,弥音说自己出家已有五六年,时间正好对得上。如此说来,何太骥的这位叔父当年并没有去世,而是隐姓埋名,在净慈报恩寺出家为僧。何太骥对外声称他叔父已死,只怕是有意隐瞒他叔父的下落,不想让外人知道。何太骥三十有二,弥音看上去也是三十来岁,比何太骥大不了多少,宋慈一度怀疑弥音是何太骥的兄弟,没想到竟会是叔父。他道:“他叔父是军府幕僚,是什么军府?”

“这我就不知道了,太骥没有提起过。”

真德秀虽然不知道,但宋慈能猜想到是虫达的军府。倘若道隐禅师真是虫达,其人也是在六年前隐姓埋名,于净慈报恩寺出家,这与弥音完全一致,二人极可能大有关联,至于虫达的尸体被移至后山掩埋,极大可能也是弥音所为。宋慈能感觉到,虫达一案变得千头万绪,只可惜今天去迟了一步,不知弥音去了何处。他很希望自己的推想是对的,弥音并未离开临安,如若不然,要想查明此案,只怕是困难重重。

宋慈向真德秀告辞,从中门出了太学。韩絮是女儿身,不便进入太学,一直在中门外等候。辛铁柱身为武学生,也留在了此处,只有刘克庄随宋慈进入了太学。时候已经不早,宋慈今日不打算再查案了,来中门向韩絮和辛铁柱告别。

韩絮看向前洋街上的璀璨灯火,又望了一眼夜空中的满月,道:“良宵月圆,佳节难再,既然今日不查案了,不如一起赏灯喝酒。”

一听到“酒”字,刘克庄顿时喜形于色,道:“明日就将行课,今日正该好好地喝上一场。郡……韩姑娘既然说到了喝酒,那我刘克庄必须奉陪!”

宋慈却道:“郡主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他没有称呼“韩姑娘”,仍是直呼“郡主”。

韩絮今日用了伤药,的确不宜饮酒,她又患有心疾,不少大夫都曾劝她戒酒。可她就爱这杯中之物,以遣愁怀,这些年从没忌过口。她笑道:“比起我那心疾,这伤不算什么,饮上三五盏,倒也无妨。”

刘克庄撞了一下宋慈的胳膊。宋慈见刘克庄有如此兴致,韩絮又这么说了,也就答应了下来。辛铁柱说过只要宋慈离开太学,他便随行护卫,何况他本人同样好酒,自是欣然同往。

这一场酒选在了离太学不远的琼楼。

琼楼一如往日般满座,酒保见是宋慈和刘克庄到来,于是在二楼角落里安排一张小桌,请四人坐了,这里虽然赏不了灯,喝酒却是无碍。须臾之间,酒菜上齐,韩絮与刘克庄、辛铁柱互饮了起来。宋慈没有碰酒盏,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酒菜。

说是只饮三五盏,可一旦饮上了,片刻之间,韩絮已是好几盏入喉。她脸色微红,挨近宋慈身边,举盏道:“宋公子,你我相识甚早,缘分不浅,请了。”

这是她第二次请宋慈饮酒了,上一次还是在行香子房初见之时。宋慈摇了摇头,并无饮酒之意。

刘克庄见状,道:“韩姑娘,我来与你喝。”

说着满上一盏,正要向韩絮迎去,却听辛铁柱道:“这清酒喝不惯,拿一坛浊酒来,再取一只大碗!”

酒保连声称是,飞快取来。

刘克庄回头瞧着辛铁柱,兴致大起,笑道:“清酒浊酒,各有其味。铁柱兄,你我今日正好来个一清一浊,不醉不归!”

两人虽是一文一武,喝酒却是一般痛快,当下挨近坐了,你一盏我一碗地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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