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杜竟平肯定地点了点头。王齐恩不知该说什么,这些突然的消息,它们带着一种不安的气氛。下午稍晚的时候,顾氏和女儿严婷一起来看严汐,说好去土庄两三天,结果隔了小半月才回来,顾氏得亲眼看见她才放心。严婷一眼就看见厅里多出来的水仙,她又不爱花,就喜欢花盆里的小摆设,让严汐把白瓷的小鹤和小鱼送给她。严汐让她都拿去,还叫荷宣去找找有没有别的花样,一家人笑呵呵地可热闹。顾氏问起土庄收成的事,听说今年足足少了一半,怎么想都太吓人了。严汐告诉她:田地每年都被河水淹掉一些,只剩下原来的七成,新任的司库王大人替庄上减了税钱,境况就好些了。“这位大人真和善啊,”顾氏头一回听说主动给人减税钱的,都有点不能信了,“囡囡,咱们备点厚礼送过去吧。”严汐才想起应该是要好好谢他的,自己怎么那么不见外呢,烤了几个栗子就完事了。这回送什么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再是兵书那种随便的东西。“囡囡,”顾氏道:“你走了没几天,倪夫人派人来请你过府说话,阿定把帖子送到我那儿,我只好回帖谢了倪夫人,说等你回来了再去。”严汐很想见见林含秋,又担心会遇到讨厌的倪瑞宝,只好说自己还有点不舒服,要等歇足了精神才能出门。顾氏也觉得她不够精神气,叮嘱了几句吃喝,提起一件重要的事:严汐父亲的祭日快到了,如果严汐的大伯赶不上时候,还是她们一起出城拜祭。”严汐点点头,恍然一年又过去了。叁拾回到西山后不久,王齐恩收到了林含秋的邀请,开始认真地考虑怎样答复她。在这以前,王齐恩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倪府和倪夫人,这两个对王齐恩来说就像杜竟平的新屋子一样陌生,虽然蒙受倪夫人的‘中意’,也不够让王齐恩以欢喜的心情放弃官职,转身投奔倪府。王齐恩完全信任杜竟平,却没法忽略矛盾的事实。当他提出揭发暗帐和贪污的时候,杜竟平说‘现在不行’,杜竟平好像有某种计划,但回避了真相。如果杜竟平真的打算,借赵格的手对付肖克章等人,一定是出于特别的仇恨,他才会花费数年时间潜伏在青屏郡等待这个机会。可是说不通,以杜竟平的身份和武艺,对方是肖克章还是郡中要人都可以轻松解决,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究竟,杜竟平提起赵格是真的打算那样做,还只是为了安抚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开?王齐恩知道杜竟平并没有提防他,但杜竟平也没有把实情都告诉他,正是其中难以理解的含糊和隐瞒,让王齐恩无法下定决心。当账房老姚向王齐恩索要暗帐和出粮单的时候,王齐恩告诉老姚:他对府库里的存粮数量还不清楚,要把各种数目分别统计好以后才能运粮出库。这种拖延的作用不大,王齐恩却必须这样做,如果他在那些东西上盖好印章,一切就无法挽回了。到了林含秋相约的那天,王齐恩第一次来到倪府,报禀后跟着仆从进入内院。在去天青院的路上,他意外地遇到了严汐。蜿蜒穿过园林的道路斜斜洒着夕照,严汐和王齐恩对面相遇时都吃了一惊,荷宣的应变很快,高兴地先称了声:王大人。那是好些天以来王齐恩最高兴的一刻,不可能就那样看着严汐离开,他有礼地提出想和严汐闲谈几句,而她矜持地同意了。王齐恩和严汐把荷宣和倪府仆从丢在身后,沿着一条小路向旁边的枫树林里走了不远。在那里,别人可以看见他们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既合礼又私密。王齐恩和严汐同时停下脚步,不用商量就达成了默契的意见,默契到感受不到默契的存在,自然地好像已经那样做过了一百次。相隔着三四步距离,他们开始悄悄地打量对方,视线相碰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个脸红的人,刚开始的沉默并不是无话可说,刚好相反,各种念头和感觉交织在他们之间,轻松又拥挤,无法再容纳别的东西。王齐恩发现严汐瘦了,严汐发现王齐恩瘦了,他们的眼睛里都多了一层担忧,然后又把担忧用力咽了下去。“小姐来看望倪夫人?”王齐恩柔声问。严汐曾告诉她倪夫人馈赠书局的事,这样的拜访非常正常。“是,大人也是来见夫人吗?”严汐聪慧地猜测。路走到这里,必然是通向天青院的。“恩,能遇到小姐太好了。”他的嗓音里有种略微干涩的紧张,严汐听出来了,仿佛有了洞悉他的能力。严汐把头低得深深的,只有落在地上的枫树叶子才能看见她脸上浅浅的笑靥。迷迷糊糊的心情,曾经想过如果能再见时要说什么?可是好像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