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竟是要与宋家和离了。令漪大惊,仆妇们更是惊得灵肉乱跳,忙不迭磕头请罪:“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侍卫们连轰带请,打发了她们走。一门之隔的王府里,一个小丫鬟正将耳贴在墙上,听罢,急匆匆地朝兰雪堂跑去。
令漪立在夕阳里,目睹宋家诸人像被赶鸭子一般狼狈地被侍卫轰走,一颗心有如坠进月下寒江,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寒。
这就是权倾朝野的王兄,身为上位者,从不需过问下位者,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决定他人的命运。
——好歹,他问问她的意愿呢?
而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替她出气,还是只是为了断她回宋家的后路,好将她改嫁?
她想不明白,唯知晓一件事——她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宋家欺你辱你,你倒好,还想着要回去,真是会给孤丢脸。”
送走宋家的人后,府门前又恢复为往昔的平静。嬴澈这才看向她,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暮色里若灵峰耸立。
“去哪里了。”他扫了一眼她的装束,又问。
“没有去哪里,只是去永丰坊看望堂姐了,”令漪回过神,低着头答,“回来晚了,让王兄记挂,是令漪的不是。”
她知道自己今日离府必然瞒不过他的,指不定方才在上阳苑时他便看见了她,但华缨的身份何其敏感,他不明言,她也不会承认。
永丰坊距王府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的车程,哪里用得到一天。
嬴澈睇她一眼,她鸦鬓乌黑,唇瓣嫣红,琼鼻白如瑶峰梨雪,唯独一双眼静默地低垂着,显然并不高兴。
这是在怨他呢。
就那么想回宋家给宋祈舟守贞?
他心间冷笑,看破不说破:“没有征询你的意见,代你与宋氏义绝,是孤自作主张了。”
“不怪王兄,”令漪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感受到他目光移开,心下微松,“令漪知道,王兄也是一片好意,多谢王兄为我做主。”
几句客套话而已,嬴澈并不放在心上,只道:“进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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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祈舟已死,宋家欺你太甚,你也不必再回宋家了。将来,孤定会为你觅一门尊贵百倍的亲事。”
回到小桃坞,趁着令漪上茶的工夫,嬴澈再度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立在月洞似的窗前,夕阳流金,竹影半窗,晚风拂过,满墙的竹叶萧萧似龙吟,照得那张眉目俊逸的脸也染上光和影极致的韵律。端的是眉眼温润,风神秀彻。
但就是这样温润的继兄,却令令漪莫名就抵触起来。她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震,那盛在天青汝窑茶盏里的茶汤便泼出来几许。
果然是为了叫她改嫁。
令漪心间并无意外,甚至还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感慨。原来看似替她出头,也不过是为了断她后路、将她再卖一遍。
他养她这许多年,就算是利用她去联姻,她也无法指摘。她只是有些……失落,自回府以来,王兄待她太好,有时她难免会痴心妄想,妄想他待她能有利益关系之外的温情。这样,她想做的事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
可到头来,不过是为了利益。除了父亲和丈夫,这世上终究再没有人肯真心对她好了。
“好。”她勉力笑了笑,端过茶盏给他,“我都听王兄的,只是不知王兄会为我许什么样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