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太守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隐约感觉这种事和江湖有关。唯有江湖人喜欢搞这些华而不实花里胡哨的噱头。
江湖人和朝廷向来泾渭分明,互相仇视,朝廷命官禁止与任何江湖人往来。但颜太守打破了规矩,去找了江湖上的贩卖情报的组织打听此事。
那情报商很快给出了答复:这句词是“江上柳”庄静融的杀人预告。她将会在五月廿二的时候亲自到府上杀人。
颜太守本人对此万分蔑视,他不信居然有刺客敢在杀人之前堂而皇之地对被杀对象进行预警。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但是颜繁熙却对此万分恐惧。颜繁熙仍是少年,心志年轻,对江湖人江湖事颇有向往,也看了很多大侠的话本子。他知道江湖真有能做到这种事的奇人。
因为那刺客既然有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木牌放进来的本事,想来早已在没人发现的时候将太守府摸透。
在五月廿二当天,整个颜府被来护驾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一遍遍巡逻。没想到没抓到庄静融,却将跑过来偷吃的白濯羽抓了个正着。
白濯羽听完了这个故事,暗暗思索。她发现了很多个疑点,如果颜繁熙的叙述没有错误的话,颜太守本人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愚蠢——好像巴不得自己被刺杀一样。
“我想问一句:五月廿二那天,颜府的巡防是谁负责的?”白濯羽问道。
颜繁熙被问得一愣,点头道:“是我。”
白濯羽叹了一口气道:“是你啊,那就难办了。”
“为何?”颜繁熙追问道。
“你没有嫌疑。”白濯羽道,“若这负责巡防的是别人,那这个人铁定是同伙帮凶,你抓起来就完了。”
“为……为何?”颜繁熙脸色一变。
“我看了你们的巡防,真的漏洞百出。我要是庄静融,我看见你们防守得如此松懈,真的要开心死了。”白濯羽故意道。
“少侠何出此言?”颜繁熙皱眉道。
“首先,你们的兵力虽然多,但是不精。你浩浩荡荡围了几千人在府门口,但是这几千人里没有一个人有本事和庄静融交手。你们甚至不如大开府门,和她玩空城计——”白濯羽笑道。
“请少侠明示。”
“那可是几千人啊,你们怎么敢保证这几千人里面没有庄静融的内应,或者是她本人装成兵士混入其中呢?”
颜繁熙垂头不语,片刻后才后悔地道了一声“是”。
“另外,我记得太守遇刺之时,身边还有歌女舞女跳舞唱曲。你们敢保证这些人没有问题么?”白濯羽道。
“这个……是我父亲执意要求的。她们是银纱楼的歌姬舞姬,我父亲生前非常宠爱她们,每日都要让她们来府上陪侍的。”颜繁熙道。
“天哪,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看美女跳舞。”白濯羽扶额道。
她越来越觉得此时蹊跷。那颜太守若不是色蒙了心,便是压根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我还想问一件事。”白濯羽道,“既然颜太守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死,为何要将蒿里人留在府中?”
她最最不能理解的是,居然会有人把专门负责处理丧事的云容章养在府里长达一个月。
而且偏偏是云容章即将离开珑水城的时候,颜太守死了。
——就好像他是云容章的倾心仰慕者,为了得到云容章的亲手送葬,忍不了晚死一天,赶紧死掉赶着去投胎一样。
“这个……”颜繁熙解释不明白,“云公子一个月前从北狄逃到珑水,可能是我父亲看他无家可归,便收留他做府中侍卫……”
白濯羽向他投去了一个“你说这话自己信吗”的眼神。
看样子颜府上下都知道云容章的身份。江湖人本就不能被朝廷命官所容,更何况是专门负责办丧事的归露门弟子。
江湖人快意恩仇,将生死看做寻常之事。可是朝廷中人却非常忌讳生死之谈,往往将这种职业视为不祥。
况且,云容章显然是只和颜太守约定了一个月的工作期限,一个月后便离开。若是真的看重他想让他在此做工——哪有贵人敢让身份不明的一个月短工担任贴身侍卫?
白濯羽虽觉得疑点重重,但是看样子问颜繁熙问不出来什么。颜繁熙看上去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于是她对颜繁熙道:“无妨,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当时庄静融留下的那木片?”
“自然,自然!”颜繁熙连连点头,对身旁的下人吩咐道,“小江,快把木片带上来,给白少侠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