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传说。”艾德里安下意识反驳。“也许吧。他现在找到海格作为自己的盟友,也不知算好事还是坏事。”路易斯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至于你,我暂时没发现如此强烈的执念。矿坑那次就当作突发状况,你好像自己都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危险的念头。”被路易斯发现了要命的破绽,艾德里安觉得甚是难堪。好在夜里对方看不清自己的脸色,艾德里安还有强装镇定的余地:“我并不嫉妒叔父——他是族长,他的才能和境界毋庸置疑。我也不想超越他。”虽然在撇开路易斯、冲向无光者的瞬间,艾德里安不一定是这么想的。路易斯笑了:“我也没说你有这个意思。”“我……自打跟随您一起行动,有时候,我会突然产生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想法。”艾德里安攥紧了手指。皮革质地的手套温暖厚实,却没能让他的内心回归平静。“我正是因为害怕您说的事情发生,才想着能不能离您远一点,好让这些虚无缥缈的想法消失。”——这样一来,我至少不会因个人情感背叛托雷索家族的使命,也不会把您卷进自己一厢情愿的执念。“您之前问过我,我为什么会对您感兴趣,还问我是不是喜欢您。”艾德里安停顿了几秒。“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我只是害怕知道答案罢了。”“你讨厌我吗?”路易斯平静地问。艾德里安几乎马上给出了答案:“一点也不。”路易斯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感到庆幸:“即便我对你做出过那种……逾越边界的行为?”艾德里安知道,路易斯指的是那个毫无预兆又分外短暂的吻。他陷入了思考。但很快,艾德里安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因此讨厌路易斯,甚至没有半点的反感。驱使他向萨缪尔提出请求的也不是厌恶,而恰是和路易斯一样的恐惧。他不想让自己沉湎于没有结局的情感,也不想因为托雷索的本性伤害路易斯。逃避也许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够让艾德里安赢得审视自己的空间。只是这一切都功亏一篑:再次遇到路易斯时,艾德里安终于意识到,自己面临的不是能用逃避和忘却解决的问题。“是的,我并不讨厌您。”艾德里安承认。“即便我们之间发生了那种事。”这一次轮到路易斯陷入了沉默。萨缪尔也问过他对艾德里安到底是什么态度。路易斯自然是很喜欢艾德里安的——并不是因为艾德里安和萨缪尔有血缘关系,也不是太久没过像样的感情生活,他更不可能慷慨地把爱播撒给每一个合眼缘的年轻男女。但每次面对艾德里安,路易斯总是会下意识地多想几步,替这个缺少利己动机又过于自制的年轻人考虑后路,即便萨缪尔并没有要求他包揽这些多余的“业务”。萨缪尔想让艾德里安成为路易斯的锁链,而路易斯想让艾德里安摆脱自己身上的枷锁。“艾德里安啊……”路易斯将这个名字念得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不仅是艾德里安着了道,路易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也怕是没能全身而退。他抬起手,抚过艾德里安被晚风吹得发凉的脸庞,掌侧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艾德里安顺着路易斯的动作抬眼看他,双眸里隐约倒映着月光。路易斯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冬夜渐冷的野风吹散。于是,他只是半侧过身,沉静地注视艾德里安年轻的面容。被注视的一方没有像上次那样选择逃避,而是正面回应路易斯深邃的眼神。他们都没有说话。丽兹走出房门时,路易斯已经收回了手。他与艾德里安同时看向丽兹,以及她怀里抱着的大木匣。路易斯跳下矮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轻快地问她:“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丽兹低头凝视木匣上已经剥蚀的漆画,木匣与手稿的分量沉甸甸的,一只手不容易抱稳,却让她的内心感到无比踏实。自己的小小旅途抵达了终点,丽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真诚纯粹的笑容:“是的,我找到它们了。”这是她的父母给世间留下的痕迹,是本应属于银湾塔乃至世界的财富,也是本应回到她与祖父身边的珍宝。不仅是这些手稿,丽兹找回的还有她遗失许久的真正的“家”。艾德里安解下拴马绳,轻声提醒:“丽兹小姐,我们回去吧。”丽兹也不再执拗。她深深地点头,主动爬上了马车,与那三个空酒桶挤在一块。她一直将装有手稿的木匣抱在怀中,一刻都不愿撒手。路易斯和艾德里安相视一笑,各自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