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缪尔看着总是热爱冒险、精力旺盛的朋友,打心底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不由得为自己所处的困局感到苦恼:“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想去哪就去哪,没有牵挂,无拘无束。”“我看索菲娅就对航海很感兴趣,每次都会去信标号上逛逛。等达伦再大一些,我想带他来次短途航行,就顺着海岸线玩一两个月。你要是想,也随时可以这么做啊。”萨缪尔轻轻地摇头:“索菲娅可以,但我不行。”他握着胸前的蛇形吊坠,吊坠上流转的纹路暗沉无光。短暂的沉默后,胡塔挠挠头,艰难地憋出一句话:“总有一天可以的。”在向萨缪尔告别前,他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和船员们会在玛伦利加休整一段时间,你能让索菲娅作为老板娘开张字据,方便我在玫瑰圣堂享受折扣吗?你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优惠凭证借给别人用的。”萨缪尔笑了:“这种事情可别问我,你直接讨好索菲娅去。”训练的间隙,艾德里安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路易斯将零散的木制部件组装成形。那是一把简化过的轻型弩,配合固定在背部的皮革绑带,它的携带和使用将十分便捷。艾德里安在鹤山庄园的外墙上见过抵御外敌时可能用到的大型弩炮,也见过这里城市守卫背上的标准制式弩,大概了解了其中的原理。不过他自己只学过弓箭,还不清楚这种武器的手感如何。“桌上有蜂蜜水,要是渴了自己去喝。”路易斯头也不回地说道。艾德里安看着桌面的陶壶,心想自己好像又被当作小孩子看待了。考虑到路易斯没带过学徒,也好像没有家室,不知道怎么和晚辈对话也勉强可以理解。艾德里安给自己倒了半杯,边喝边庆幸这蜂蜜水不算太甜。他适时向路易斯提问:“大师,这些武器制造的工艺您是从哪里学来的?”路易斯手上的工程正好告一段落。他收起图纸,松了口气,答道:“我之前的一任会长。我曾经是他手底下的学徒。”他没往下说,艾德里安也没接着问。——不仅擅长战斗,还会制作武器,既有天分又有经验,叫他“大师”的确没问题。艾德里安对路易斯的敬佩又多了一分。但二人走的越近,路易斯身上的谜团也就越多,多到令艾德里安怀疑这个男人随时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就比如他们所在的这幢房子,简朴、陈旧,只有路易斯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也没有“荣誉会长”的派头。但艾德里安出现在二楼窗外的那一夜,这里分明出现过一个神秘的女人,他现在还记得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几天前从酒馆离开后,路易斯也曾搂着另一个风尘女子共度良宵。这在玛伦利加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算不上绯闻。艾德里安知道没必要关注路易斯的私生活,但不知为何,他依然会感到好奇。那只是好奇吗?艾德里安也不清楚。当他意识到自己对路易斯充满兴趣,且关注的不再只是赏金猎人的知识与技术,艾德里安心中的疑问随之增加:路易斯在这座城市真的是孤身一人吗?那个戴着斗篷的女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和其他赏金猎人对立?就像被风吹过眼前的海鸟的羽毛,更关键的问题在艾德里安脑海中闪现又消失,没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对路易斯而言,我究竟是谁?硬塞到手里的学生,托雷索家族的人,抑或只是萨缪尔叔父的侄子?像是被这个疑问驱使着,艾德里安对路易斯说道:“我也想试试那件武器。”路易斯扬起眉,抓着轻型弩的握把抬了一下:“你是说这个?”艾德里安点了点头。他抿着唇,心情略带忐忑:“您能教我吗?”他说的“教”自然不只是“怎么用”,而是“怎么在战斗中用好”,连带武器的维修和保养——艾德里安的性格一向认真,如果下定决心学什么东西,就必须把它从头到尾琢磨透。“可以。”路易斯短促地笑了笑,低头继续调整弓弦的松紧。“不如这把弩送你好了。”艾德里安下意识地摇头:“我可以花钱买。”路易斯已经送过他一把短剑(而且现在就挂在腰上),他不能再平白无故收人礼物——虽然也不算是平白无故。与神情紧张的艾德里安相对,路易斯倒是完全不在意:“你就收下吧,我还没穷到要靠卖武器为生。不过房子里太窄,我们得换个地方试试它。”“去哪儿?”“城外。随便找块空地,再跟农户借个稻草人,或者直接在树上画个靶。”从市场到玛伦利加的西城门需要经过中心城区的主干道。每次走到道路交汇的十字路口,艾德里安都会忍不住向那几座高大华美的建筑多看几眼,想象几个世纪前的人们如何用一砖一石砌成这座流金之城,而这些石造的诗篇又是否会迎来被时间摧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