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候的陈熙反倒像个局外人,看着众人花团锦簇地围绕在梁劭的身边,觉得有点好笑,好像他才是那个明天即将被送走的人。她今晚也喝了不少酒,此时觉得胸口有点憋闷,于是趁着大家推杯换盏的空档起身离开了饭桌。她漫无目的,最后又来到了后门外的那片空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边抽边想象着下一次来这里时应该已经是冬天了,那时候这里会是什么样。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陈熙没有回头,因为不回头她也能猜到来人是谁。想不到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他们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单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是他来了。她为自己在继工作和床上之后又找到了他们之间的一个默契点而感到高兴。不管结局如何,他们这场相遇确实算得上美好。“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她回头,不出意外对上他柔和的目光。她朝他微笑,扬了扬手指间的烟:“散散酒气,顺便抽支烟。”“心情不好?”显然是明知故问。“没有啊。”她也故作诧异,“怎么会这么觉得?”他垂眸看她,放低了声音:“那我可太失望了,我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的。”他声音暗哑,凑得又近,这话的语气还带着点淡淡的怨气。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玩笑,但那克制又幽怨的神情让她的心不由得跟着揪紧。烟送到嘴边,她一时却忘了抽。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后,她索性将那半支烟扔在地上踩灭。“好吧。”她坦然承认,“是有点舍不得。那你呢?”“你说呢?”他反问她,好像在说:这还用问吗?堵在胸腔里的那口气这会儿才彻底散掉。明明是有点高兴的,她却故意风轻云淡地说:“这也没什么,回头忙碌起来,过几天就忘了。”“你说的是你吗?”这句话他问得很慢又很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玩笑可能开大了。她明显感觉到他问这话时的情绪很危险。心跳声莫名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她听到自己在问他:“你觉得是我吗?”他直视她的双眼,像是要从她的眼中辨别什么。片刻后,他才缓和了语气说:“那也不是我。”她注意到了那个“也”字。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她对他们的未来不抱有什么过分美好的幻想,但是她也承认,他对她而言是那么特别,特别到哪怕这段关系即将戛然而止,她也不会轻易将他忘记。她朝院子里望了一眼:“那就是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抱抱你好吗?”他说。“为什么要问出来?”“随便客气一下而已。”说着她已经被他揽入怀中。这个时节的九龙在入夜后的气温并不算高,陈熙之前没觉得冷,直到被他拥在怀里,对比起他身上的温度,才发觉自己的手和脸都是冰凉的。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有点低的体温,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陈熙想了一下问他:“我回去抓紧时间写‘作业’,两个月后,你会来‘检查功课’吗?”这次外业结束了,但陈熙他们却要进入更忙乱的阶段——出图写报告,因为要迎接紧随而来的初步设计审查会。出图写报告这个过程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如果中间出了什么问题,那时间还要再久一点。然后由甲方组织审查会,请各方专家审查他们这段时间的成果,到时候梁劭或许会作为乡镇代表去参会。可是他说:“这一次我应该是去不了了。”陈熙没问为什么,只是不免失望。梁劭说:“初设做完也入冬了,山里根本进不去,出外业要等明年开春,所以你悠着点,用不着太赶时间。”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半年多,他们可能都见不到面了。他说:“有空我会去北京看你。”这话就像“有空再聚”、“有空联系”一样,基本就代表不会再聚、不会联系。但她什么也没说,否则倒显得她多舍不得他似的。她退出他的怀抱,走去前面大树旁的石头上坐下来,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他跟上来,坐在她旁边说起另一件事:“我已经从旅社彻底搬出来了,以后先住在单位的宿舍里。”她知道他此前又回了一趟镇子上,却不知道他是去干这件事的。她猜这应该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几天都等不及。心里有点满意他的果决,但又觉得他做这样的决定或许根本与她无关。她点点头,表现得不置可否,问他:“抽烟吗?”她摸出身上的烟盒递给他,又去找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