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识夜放低了声音,“是暗探治水一事?”
邵岁颐将缰绳递到府兵手里。“有兴趣的话,裴公子不妨也去看看?”
一行四人由城北又转向了市肆。如邵岁颐所料,也是一片萧索,有瘸了腿的条几被丢弃在街边,任风吹雨打。
邵岁颐拦下卖烧饼的小妹,让她捡几个烧饼给自己:“……小妹,近来生意还好做吗?”
“嗐,人都快走光了,原先在这里的几家都做不下去,有迁去京城的,也有去州府或者其他县的,如今啊,只剩我家啦,”女孩麻利地用麻纸包裹还有热气的烧饼,“连我娘都在说,也想趁早搬走呢。要是入了冬,就更艰难了。”
“城里的左邻右舍,有多少搬走的?”邵岁颐接过纸包,随口问道。
“十有五六吧,身体强健还有精力打拼的,祖产不多、没什么好留恋的,都去他乡过活了。大姐是外地来的吧,问这个是做什么?”
“我来谷前寻门亲。”邵岁颐说着,看了裴识夜一眼。
或许是因为带着男子一起,看起来与寻亲的妻郎形象颇契合,小妹咧嘴一笑:“姐夫莫要着急,定寻得到的。”
两人一怔。
邵岁颐是故意任由对方行动,跟在自己身边的。
安全是一方面,邵岁颐不想让他因没完成任务而不安,或是铩羽而归遭到上司训斥。
对方出现在谷前这件事显然是蔺向松刻意为之,目的就在自己身上。
自己近来和姜家的频繁接触虽然隐蔽,但若有心,还是能从奏本上看出端倪。
蔺向松怕自己有了硬靠山,就丢下了她这边,因此着急趁姜潼不在的时候塞自己的人进来?
邵岁颐也摸不准对方是否有这个意思。司天监和相府并不对立,自己多联盟,得到的保障也就越强,对蔺向松应当是无害的。
又或许是对方还是觉得如今只有司天监单方面释放善意,需要邵岁颐做出什么来,作为一个承诺?
邵岁颐愿意给出别的东西作为结盟保证,可如今对方要的这“保证”是一个并不情愿自我贡献的男子,她就算能接受对方,也并不忍心。
虽说裴识夜有些嘴毒,在背后嚼了她肾虚体弱的舌根,又当面说她是昏君,可毕竟人家在行动上是实实在在为自己卖命出过力的,为着仁义,邵岁颐还是想尽可能替对方着想。
谷前比她们想象中要危险些,她想先顺着对方的意,含糊应对,将对方安全带回京城,再和蔺向松挑明了好好谈谈。
几人离了小摊,邵岁颐摸摸烧饼,隔着纸还有些温度,便递过去:“裴公子饿吗?不想吃的话,拿着暖暖手也罢。”
裴识夜轻轻接下,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多谢。”
“你……”邵岁颐看了他,忍不住开口想问。
“殿下!”远远转过一队人来,前呼后拥,孚奎正在其中。
自己分明交待过孚奎,一路上要慢慢走,到驿馆便歇,好不让人发现长公主一行踪迹消失。
可她们寻过来的时刻,比邵岁颐心里计算的还要略早一些。
收拾好情绪,邵岁颐不留痕迹地受了县令拜见,略拱了拱手:“县令大人。”
黄县令擦了擦不存在的汗:“不敢不敢。殿下一路辛苦了,怎不先到县衙去,自当备好了车给殿下代步。”
“无妨,”邵岁颐摆摆手,“骑马太过颠簸,马车也是一样,不如步行轻便。我难得出京,特意来体会风土人情。”
她朝裴识夜的手中看了一眼,那烧饼还拿在他手中。
“哦,这位是……”县令随之看去,小心翼翼问道。
邵岁颐似乎没看出对方的犹疑:“我的一个朋友。”
男子朋友?那又为何会到这里来?而且这长相和打扮……黄县令的眼神来回了好几趟,变了。
果真……长公主风流成性,连出京,都要带上相好的?
裴识夜也不解释,仿佛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似的,任对方猜测。
邵岁颐却觉得有些心烦。自己又不是必需他来打掩护,对方名义上也是公务在身,有什么必要要为她担这个不好的名声,受人这样的打量?
“裴大人与我在路上偶遇,便同行一段。”邵岁颐语气冷了一些,解释道。可她也不清楚裴识夜的“公务”有没有过过明面,因此并不多说。
“原来这位公子便是司天监的大人?”黄县令一怔,忙笑道。
现在轮到邵岁颐愣怔了,原来蔺向松这打算的铺垫倒做得挺充足。
裴识夜方才朝县令行了同僚礼数:“是,劳烦黄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