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见到自己刺杀李泰的计策差点累及父皇性命,惊吓不已。生怕父皇追究,下旨废黜,于是连日担心焦虑,惊恐万分。又见自己的谋算误伤了盈盈,心中难过悔恨。 原来,他的确恨盈盈心中只有父皇,只站在父皇一边而不再关心自己,但他对盈盈的那几分依恋却始终没褪去,那声“姐姐”,他每次都发自肺腑。 如今盈盈却因自己而死,再也追不回来了。他惊惧又流泪,惧怕又痛心,情绪极度崩溃,称病罢朝,数日不曾露面。世民知他作为,心中厌恶,竟然一句安慰也无。眼见此事已有定论,没有牵连到自己,一切如旧,才渐渐放下心来。不过,承乾却从此关上心门,与世民对抗起来。 入夜,世民为承乾的事烦心不已,又见宫中夜色清冷,一阵孤独涌上心头。他想找盈盈说说话,才陡然发现,盈盈已经不在了。他如今再也找不到可以倾诉郁结的人,尤其是这能够扰动世界的,暗黑的心事。 他困难地压抑着自己,狠狠地吸一口气,独步走到殿外,只念一人。 又过了些日子,世民开始接受盈盈不在了,她真的不在了这个事实。又生了场病,朦胧睡梦里感觉到盈盈又回来了,如那年一样,在身边照顾他。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他高热不退,梦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的烽火战场。军帐中那一点轻柔的美丽总是让他安心。 他梦到了盈盈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拂,无论多么困难,她都能仔细和周到,让他化解一天的劳累。她对他的爱,那么仔细,那么自然。他只怕她离去,他抓紧她,感受着她的温度,感受着她的身体,感受着那浑然天成的感觉。 世民醒过来,唤着盈盈的名字,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盈盈早已魂归黄土,再也不得相见。 杨藜和徐惠在身边照顾着他。杨藜扶他起身,他接过徐惠手中的水,喝了一口,微微地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世民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杨藜知道,他一定是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但没有任何法子,让他不再思念她。番外(1) 光阴荏苒。长安又是春意盎然。宫墙内外布满春色,鹅黄嫩柳,春水涟涟。花之颜色,娇美鲜妍。他年共我赏花人,如今却再也寻不见了踪影。 宜咏坊裁撤后,吕才便很少入宫。今日趁着入掖庭宫选取宫女,便独自一人踱步到太液池畔。 他来到一棵盛开的梨花下,隔过层层宫墙,遥望安仁殿的方向。他目光隐忍,神情黯然,泪水已尽,想必也为这宫中少去的一人祭奠了许久。 想到那年,盈盈在梨树之下怀抱琵琶,弹起那呕心沥血的音调,此后她的弦声,她破茧成蝶的才华,她的舞,她的梦,她的深情都尽数付与了这殿中君王,又真真懂得了几分。 但他也不愿多想了,只愿意在这里静静地站一会儿,感受她的气息,还有那厚厚的宫墙里延绵不绝的深深寂寞。 他知道,这样的告别,她应该是无怨的。 但他也为她遗憾,因为她从来不曾在人间过活过。 此后,他在掖庭宫中选拔舞伎宫女,只跳《白纻舞》。看看哪位女子披上那质如轻云色如银的裙裳,舞动翩翩舞袖,能跳出那《白纻歌》的流光盛年,舞出那“忍思一舞望所思”的韵味。 在他心中,那不是侍奉君王的燕乐,而是盈盈作为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节。 几日间,阎立本呈上了《步辇图》。世民大病初愈,精神有些不济,倒也是很感兴趣的留下了。 他信手打开画卷,想到上回禄东赞觐见的时候,盈盈还在身旁陪伴自己。他仔细地端详着《步辇图》,看到礼仪官和禄东赞的姿态神情都活灵活现,而自己端坐车辇之上,威风凌凌,目空一切的气质也勾勒得十分到位。 只有那抬着车辇的侍从却神情呆滞,尚仪局的宫女也没有画出那种顺从、憧憬、美好的感觉。尤其是自己身旁的一人,更不是心中所想。不是神来一笔,而是多添了累赘一般。 他突然想到,那一日,盈盈不就站在自己身边么,正与自己谈论着那把螺钿紫檀琵琶,那不如将盈盈画作侍女,站在自己身边,不就可以了? 他立刻召阎立本来见,吩咐他将抬辇的侍从都换成宫女,并把自己身边的那个女子画作贤妃当年为侍女的模样。 阎立本听后,揣摩陛下的心意,画抬辇宫女倒是容易,只是他身旁的贤妃,又该如何去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