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从未期待的圣诞节却在第二天的早晨发现了圣诞老人留下的礼物,这样的出人意料可以在荒芜的沙漠里开出嫩芽,也能在晦暗的心底点亮一盏烛光。宋初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钟芷从一旁的木桶里抽出两副一次性筷子,兴冲冲地撕开筷子的塑料包装,四处张望打量着店内的变化,双眼中闪烁的亮光是宋初已经失去的对生活的热情。
“你看什么呢?”
下一秒钟芷和宋初的眼神四目相对,他慌乱地垂下头:“没,没有……”
钟芷倒是没有深究,转头在自己的背包里捣鼓半天:“抬起头啦,该吃药了。”
手掌心里是几枚大小不同的心脏病药片,长期服用这些药物的宋初当然能够一眼分辨得出每一种药物的计量是否准确,他知道钟芷现在手中拿着的数量是正确的,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看过了他的医嘱,学会了读药物说明书,在饭前准时将药物递到自己面前,另外一只手还举着她自己刚买的新的保温水壶。
宋初抿了抿唇接过药片和水壶,扬起头将水壶里的温水顺着喉咙送进胃里。他喝得很慢,眼眶有些发酸,几口水的时间里他在飞速眨眼,试图让眼中氤氲的雾气尽快散去。
两份煲仔饭很快被端上桌,两辈子加在一起已经十几年没有闻到过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咸甜适中的酱汁包裹着软糯的米饭每一口吞下都是对味蕾的享受。碗底的锅巴被钟芷熟练得翻转夹起,酥脆喷香的味道还是一如从前。
那十年将全部身心投入在事业上的钟芷偶尔也会想起这碗煲仔饭,可刹那间闪过的兴致总会被理智强行压制,那时的她总喜欢下意识地否定毫无意义的行为带来的短暂快乐,而此时此刻的她才明白生活中诸多行为背后的意义需要人们主动来赋予,平凡的味觉体验也可能换回的是被尘封已久记忆的复苏,抑或是任时光冲散却被她寻回的故人。
思及故人钟芷本能地抬头看向坐在餐厅饭桌对面的宋初,自己的吃饭速度算不上太快,即便如此当钟芷已经大半碗下肚的时候,宋初碗里的饭菜才堪堪被消灭了最上面一层。
但这已经是近些天以来宋初的最高纪录了。
几乎每一顿饭刚咽下不过三、四口的时候就会在生理反应的刺激下恶心反胃,进入胃袋不过片刻的食物基本就像是留下“到此一游”打卡式的游客一般,在宋初的身体里走个过场而后大约三分之二都要葬送在垃圾筐里。
钟芷特地询问过心理医生宋初饮食相关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果然是和心理问题紧密相关,肠胃药物的治疗对于精神层面带来的不适基本无效,只能从改善心理状况入手,进食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无声地叹了口气,从餐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面巾纸递到宋初手边:“吃不下就不要勉强自己,万一再吐又会伤胃。”
宋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当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饭菜摆在他面前时,他何尝不像钟芷一般惊喜,第一口吃进嘴里时他也会想起那年想法设法诓他请客的小女孩。只是他实在胃浅,刚刚吃了几口就觉得有些撑,逼着自己又咽下几口米饭只觉得食物已经堆积到了喉管中间。
好在钟芷似乎并不是很介意这样的自己,也没给宋初太多自厌自贬的时间:“等会儿我们回家坐公交车回去怎么样?和我们以前回家的时候一样!”
煲仔饭店铺临街开放,大门正对着的就是一条市内主干道,在来往车辆飞驰而过的气流声中还偶尔混杂着附近车站有公交车到站的提示声。
高中三年他和钟芷就是在同样的车站顶着艳阳,冒着风雪不知道来回坐了多少趟公交汽车,那时的他们都去汽车站专门办了公交车年卡,只是钟芷忘性太大,在好几次上了车才发现自己又把车卡放在家里没带在身上以后,两人的车卡就都被郑重地交给宋初保管了。
这样的安排倒是方便了钟芷,只是冬天里天总是亮起得晚,钟芷喜欢赖在松软暖和的被窝里多睡十分钟,许多次宋初都只能独自站在公交车牌旁边等着快要迟到才跑出小区大门的钟芷,头发在冬季呼啸的北风里被吹得稍显杂乱,好几次他想要抬手帮她把鬓角飞出的碎发规整在一起,却在看见自己冻得青紫的手指时立刻缩回了身侧。
他那时心里总想着,这座城市的冬天怎么这样冷,风怎么这样大,让心爱的女孩脸颊被吹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