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廨。
大虞官员俸禄分为禄米,俸钱,职田,禄力诸项,这其中,俸钱是月发,禄米则是每年末发放,职田是从当地官田中分配给官员的土地。
白沙为下州下县,谢灵曜作为县丞,官为九品,按例,可得一顷职田,月钱20两,禄米20石。
说起来,大虞对于官员的福利确实好,除了给钱,给田,还有永业田,可以世代继承,不止如此,还补贴一定数量的杂用,用以购买日常用品和其他开支。
更甚至,还可以获得食料,譬如肉类,蔬菜,水果等。
冬天发碳,夏天有假,一周双休,不考虑往上爬,就这么躺平到老,也是极不错。
可——谢灵曜就是不甘心,她寒窗苦读十五载,不是为了当个小小县丞,在男子当权的政治下,她作为女子,在官场里,不是往上爬,便是被摁死,永远出不了头。
这一点,从她作为探花,却被抓阄这么荒唐的方式,排挤出盛京,沦落白沙,便可知晓,大虞官场掌权者,容不下她。这一点她从不怀疑。
领完了月俸,王县令满脸笑意,“谢县丞,你来白沙虽不长久,可功劳却甚大,一来就解决了上贡份额不足的困境,如今又建了酿酱坊,还给百姓发了工钱,最近白沙县上不少米铺生意都好了不少啊。”
白沙并非完全没有商铺,最基本的粮铺,油铺,布料坊都是有的,只是生意不好,常年店铺冷清,因此若非必要,这些铺子并不时常进货,翻山越岭成本大,为了应付流匪劫道,还得雇人护送,走一趟大半年都回不了本。
但是最近几日,白沙各个铺子却人满为患,被派到这看铺子的掌柜这几日笑的脸都歪了。
“下官能做的不多,一切还有赖于王县令您的照顾啊!”
“哪里哪里,还是谢县丞年少有为啊。”他负手身后,笑容将他脸上的褶子都挤出来,下一瞬他转移了话题,“船已经走了好些天吧,还没消息么?”
自那日李家三兄弟出发到今日,已有十来天了,此间音信全无。
“尚无,下官也在等消息,不过我想,或许不久后,他们就会归来。”
旁边听到这话的林二幸灾乐祸,“海上风云变幻莫测,上一秒是晴天,下一秒或许就狂风暴雨,谢大人没上过海,还是不懂其中危险啊。”
“海路要当真如此好走,这海边诸县,也不会如此境况了。”
“只可惜啊,他们对谢大人一片忠心,落得这么个下场,啧啧啧,换做是我,那是断断做不到谢县丞这般狠心无情啊。”
王县令也沉着眉眼并不说话,只是抬眸看谢灵曜时,带了些失望和怀疑,他摇摇头,不发一言,林二跟在他身后,经过谢灵曜时,并不避让,反而直愣愣地撞过谢灵曜肩膀,阴沉沉犹如毒蛇吐信。
“谢县丞,你会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的。”
“曜儿,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谢灵曜正举起手中的狼毫,窗侧忽而传来动静,脚步声渐渐从窗侧绕到了门前,周氏端着案板,上面是一大个大白瓷碗,正冒着热气,芝麻油的香气混着卤肉的香辣,扑鼻而来。
“就知道你没睡。”
谢灵曜利落地把红木桌上的笔墨纸砚推到一旁,接过周氏递过来的瓷碗,头发丝粗细的面线,上面卧着两个煎蛋,几根翠绿的小白菜,红鲜鲜的兔肉片,油花浮动,倒映着烛火跳跃。
“阿娘,这大晚上,您还跑到厨房煮面?”
周氏慈爱地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庞,“自从来到白沙,哪一日你不是半夜三更再睡,看看,都把人熬成什么样了,再怎么烦心,人啊,还是要吃饱,睡好!”
谢灵曜挑起一筷面,脸颊吃的鼓起,一大碗面不过半盏茶,便利落下肚。
雾气蒸腾,不知是被辣的,还是被熏的,谢灵曜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眨了眨,一块手帕就被周氏递过来了。
温和的眸子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烛火跳跃在她苍老的面庞上,那一霎那,谢灵曜所有的不安,焦躁,似乎一瞬间平静了。
“阿娘,还是你的手艺好!”
周氏嗔她一眼,收起碗筷,又端过一碗汤,“这是用药材熬出来的养生汤,你可得给我喝完,不许倒掉!”
顶着谢灵曜的哀怨的小眼神,周氏淡定狠心地走出房间。
在踏出门口的一瞬,周氏回头,生了皱纹的眼直直地盯着她,“你自小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也是成功的,这次也一样。曜儿,你要相信自己,像以往每一次那样。”
是夜色沉沉,半夜忽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棱上,谢灵曜一口焖完养生汤,吹烛,上榻,睡觉。
天蓝海浅,海浪一翻一叠,拍打着礁石,不时裹挟着贝类涌上岸来,白沙码头处,不少壮年男子肌肉鼓起,蜜色的胸膛滑过汗水,隐入肌理深处。
“谢县丞,你又来海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