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部落所建的毡帐群依地势而建,曲折绵延。
直到远处渐渐出现了一处僻静的帐子,阿密当停下脚步,道:
“这么多年,我见你一直独来独往,难道你要一辈子一个人吗?你这模样身手都是百里挑一,我们部落里最漂亮的女人都会愿意嫁给你,给你生娃娃。”
羌王阿密当如此说,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如意算盘。沈今鸾在后位上惯于尔虞我诈,早听出来了。
虽然在顾昔潮在羌人面前隐藏了身份,但是心智武力,一看就绝非平平之辈,他身上的锋芒是掩藏不住的。而羌族人丁稀薄,羌王定是想着,若是能用个部落里的女人栓住他,让他成了自己人,必将如虎添翼,何愁不能壮大羌族,在北疆群狼环伺中更长远地存活。
沈今鸾目光微挑,望见一旁有数名羌人女子围在一处莺莺燕燕,正看着顾昔潮嬉笑,有个大胆的还走近几步瞧他。
“依我看,”她手指勾了勾发丝,冷讽道,“顾大将军既一直与羌人交好,在此地娶亲生子不正合你心意?”
“我不需要。”顾昔潮面沉如水,疾步走过。
与他并肩而行的阿密当只当时他回答自己,叹了一口气。
这个回答十年如一日,他无机可乘,只是凝望着面前密闭的帐帘,摇了摇头:
“顾九,我敬你是个勇士,更佩服你的毅力,可你千万别像我阿兄一样……哎……”
“他一直没有成亲,也不肯继承羌王,自从不见了心上人,就病了这么多年,不曾生下儿子。唉……这首领的位置,本该是我阿兄的。”
阿密当指着幽暗的帐子,犹豫一下,声色难掩悲痛:
“他近日来气息有进无出,怕是快不行了,就在这几日了。”
“哼,”沈今鸾冷笑一声,“他就算死了,我也要捉住他的魂魄,逼问出尸骨的下落来。”
顾昔潮无言,撩开帐帘入内。
帐子门帘狭小,里头才渐渐变得宽敞,挡风遮寒。深处晦暗异常,幽静得好像多年不曾有人居住,一丝声响都听不到。
两侧摆着的火盆噼里啪啦燃着,烧得很旺,暖如宫里的地龙。当中悬着一道绣纹暗沉的帘布,阻隔最里头的一方披着兽皮的胡榻。
帐帘一开一合,外头的寒风涌入,帘后响起一阵咳嗽声。
阿密当掀帘走到榻前,轻声低喃:
“阿兄……”
榻上的男人动了动,朝天伸出了手,在帘上映出瘦如干柴的剪影。突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变得气息急促,咳嗽不止,扯着阿密当的袖口问道:
“是找到她了吗?……”
榻上的男人已是行将就木,瘦如黑铁。没想到壮硕如山的羌王阿密当,竟然有这么一个哥哥。
他的骨架仿佛只剩下枯瘦的皮囊,像是一只干瘪的麻袋,皮肉褶皱,形容枯槁,神情更是冷峻阴郁。
阿密当将哥哥从榻上扶起,略一迟疑,面对顾昔潮压迫的目光,才缓缓向阿伊勃诉说来意。
一听到“大魏人尸骨”这几个字眼,阿伊勃的双目闪过似有似无的光亮,像是两团磷火烧了起来。他看到了顾昔潮,浑浊的视线仿佛明晰起来,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那皮囊里传来:
“你是大魏人?”
顾昔潮颔首。
阿伊勃猛然咳了几声后,用力地道:
“我们羌人部落已经归附了北狄,不会再为大魏人效力。我不会助你找到那些人的尸骨的,你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