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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长孙皇后(第2页)

这两样证物是相互矛盾的,缢索证明一娘是他杀而非自杀,遗书暗示她早有自杀意图。今早发现的男用指环,则隐约指出一娘牵涉进了男女私情……但这既能引向“杀人灭口”,也能说成“羞愧自尽”。

“璎娘,”皇后唤外甥女一声,“方才我已说了,一娘之死,恐怕事涉宫禁甚重。魏小娘子提到男指环,极易损伤一娘名节,更不宜外传。这案子,还是由你去仔细查一查合适。”

“是。”柴璎珞应了一声,又笑道:“不是我偷闲躲懒,方才回了皇后,一是查案若查到宫外男子、特别是文武官员头上,璎珞只是个女冠,没什么身份讯问人家,连求见答话都不方便;二是一娘本来应该是我弟妇,她不幸身亡,与我柴家关系太密切,容易撕掳不清,查出来结果,也不好取信于天下……”

魏叔玢恍惚听谁说过,当世已婚男女若莫明弃世,首先该怀疑的就是其妇或其夫,因为利害关系最重。柴璎珞作为一娘丈夫的姐姐,来主查此案,确实是不太有威权公信的。

“你说的都有道理。”皇后回应,“我也想了想,有个法子,可脱解这些难题——两仪殿那边有回话了没?”

最后一句话,皇后是提高了嗓子向屏风外问的,就有宫婢的声音答:

“回娘子,已着人去请大家,刚回说大家已启驾。”

这是皇后传话请皇帝来立政殿。两仪殿与立政殿相隔不远,估计皇帝马上要到了。魏叔玢心下一紧,却见皇后笑着伸手,示意她站起来,立到柴璎珞身后去,而且“你不用出声,听着就行。”

没过一刻,殿外传呼声响,接着靴声槖槖,似是有几名男子走进了殿门。

隔着一座贴满字纸的黄纱大屏风,魏叔玢基本看不到暖阁外的情景,只能听到皇帝与皇后隔空对答了几句,随后一个挺拔人影坐到屏风前的书案后。李元轨、杨信之、柴哲威,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听称呼是柴家姐弟的父亲、驸马都尉谯国公柴绍——也隔屏风向皇后问安。

天子夫妇带人聚首,自然也是为了商议临汾县主命案。柴家父子和李元轨主仆已向皇帝报过案情,两下里核对一番,基本一致。皇后又说了欲命柴璎珞主查此案,还没说完话,皇帝已在屏风外面击掌叫“好!”

“臣惶恐!”驸马柴绍的沉郁声音也几乎同时响起,“小女一介方外女冠,年轻识浅,毫无阅历,如何能当得重任……”

“姐夫你就别推托了,”皇帝一口打断他,“璎娘聪明干练,办事向来妥当,皇后和我都放心,你还有什么可虑的?怕累坏了你家千金小娘子么?”

站在屏风后的柴璎珞噗嗤一笑,出言替父亲解围:

“陛下过誉,妾承当不起——倒不是怕累,璎珞主查此案,确有些不便之处……”

她把刚才对皇后说的两种不便,又重述了一遍。屏风外一时静下来,似乎那几个男子都在思索其中道理,而且无人反驳。

“妾以为,盘查外官不便,可以十四弟为查案副使,”长孙皇后平静说道,“十四郎也亲历命案,种种事由十分清楚,且文武双全、素性聪颖、处事公平。有他协助璎娘,在外奔波,当可补女流之不足。”

原来皇后打的是这主意。

屏风外,那十四郎吴王元轨喃喃几声,还没听清楚是谢恩还是推辞,皇帝已然又拊掌叫妙:“这样好!还是皇后想得周到!”

……陛下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公开摆出对贤妻俯首帖耳言听计从状,真的好吗……

长孙皇后唇角也是微微一动,忍着笑又道:“只是璎娘所说第二种不便,她来查案天下人不信服,妾就不知该如何化解了。十四弟也是小孩子家,不是威望素著、世人钦服的大臣,也和前宫之女无甚特殊渊源,他出的结论,只怕也……”

“威望素著、世人钦服的大臣啊,”皇帝也在沉吟,“又得与前宫之女有特殊渊源……那,只有请魏玄成公出面了。”

!?

魏叔玢吃了一惊,张开嘴险些叫出声,身边的柴璎珞早有准备地一手捂住她嘴。

“还是圣上英明天纵,一语点破梦中人!”长孙皇后满脸欢容,“魏公乃是当朝第一直臣,又曾事前太子,对临汾县主想必也有香火之情,会全力缉拿杀害她的真凶。”

“魏公若参与此案,璎珞可不敢居主,”柴璎珞也说,“魏公德高望重,自应为查案主官,十四舅与璎珞从旁协助便是。”

几人一唱一和,都说魏征参与查这案子合适,皇帝便命人去前朝传侍中魏征进立政殿议事。魏叔玢站在屏风后听着,脑袋已经发晕——她明明觉得这命案快与她自己无关了,为什么突然又把她父亲扯了进来?

以她目前还“自承为杀人凶手”的景况,她的生身父亲,明明是也不适合参与断案的啊!这徇私包庇的嫌疑也太大了……就算刚才皇后已明说不相信她是凶手,总该有点回避的表示吧?

屏风外面,那群男人倒是自始至终没提过她魏叔玢的存在,也不知道是李元轨等人没向皇帝禀报她这桩事,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是在一片赞同附议声中,她父亲魏征被传进了立政殿。

第十章附注:

1、这一章,长孙皇后是坐在“火炉床”上接见魏叔玢的。这个家具当然不是睡觉用的床,作家孟晖写过专文介绍,下面引用一些段落。(文章来源:《双床联璧的唐宋卧室》东方早报)

《重屏会棋图》……三折围屏前居然同时摆设了两张长床,并且这两张床是彼此相依而置。一对侍女正在整理靠后一张床上的垫褥,另一位侍女抱着被枕向她们走去。一位颇富气宇的男子免冠露髻,闲坐于靠前之床上,倚靠着床栏,神态轻松自在。……男子所据之床,两端各设一个座位,并竖有靠栏,床面正中则开有一个圆口,圆口当中嵌有大圆盆……其所据床当中的大圆盆,便只能是火盆。……床中嵌有火炉,这便是唐宋文献中提到的“火炉床”了。(图片请至作者微博观看)

火炉床曾经的普及程度,由陆游《老学庵笔记》透露出来:“徐敦立言:往时士大夫家妇女坐椅子、兀子,则人皆讥笑其无法度。梳洗床、火炉床,家家有之。今犹有高镜台,盖施床则与人面适平也。或云禁中尚用之,特外间不复用耳。”自唐至宋,尽管椅、凳已经开始流行,但“床”仍然是重要的坐具。因此,有教养的人家,一定会备有供女性专用的“梳洗床”以及冬季所需的“火炉床”。一直到两宋之交,皇宫中还保留着这样的起居方式。

……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唐宋时代,卧室空间布置的固定制度即为:睡床安设在室深处,在睡床之前,另设一架大坐床。只不过冬季会将供暖用的火炉床设在寝床前,其他三季则改陈梳洗床等坐具。实际上,以宋人的灵巧,很可能是把坐床设计成一具多用的形式:床中间的火炉可以拆卸,不用时将火盆移出,盖上一块床板,即可在其上放置小桌。

……按当时的习惯,晨起之后,应随即转移到寝床前的大坐床上,在这里开始白日的活动。当然这种做法不仅限于女性,而是当时有教养人家普遍的规矩。

2、李世民起居处的屏风上贴满字纸,这个设定倒是有点依据。

通鉴192卷:上谓裴寂曰:“比多上书言事者,朕皆粘之屋壁,得出入省览,每思治道,或深夜方寝。”新唐书魏征传里也说魏征上了那一道著名的《不克终十渐疏》以后,李二回复:“方以所上疏,列为屏障,庶朝夕见之。”《贞观政要》: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朕每夜恒思百姓间事,或至夜半不寐。惟恐都督、刺史堪养百姓以否。故于屏风上录其姓名,坐卧恒看,在官如有善事,亦具列于名下。”

可见他挺爱把墙壁屏风之类当记事板写画还要贴一堆便利贴……李世民喜欢玩书法,他也自己往屏风上写字,有部分他写的草书屏风素绢流传到后世,拓本至今可见,现在称为《唐太宗屏风帖》,图片请至作者微博观看。本书附注里会配有大量历史文物图片,因书站不支持发图功能,请到作者微博观看。新浪微博搜索ID“唐穿导游森林鹿”,欢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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