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对他的吐槽不感兴趣,打着哈欠抻了个懒腰道:“不过我们大概暂时还不能走……”
他说着瞥了眼印在窗户某一角上的矮小倒影,鼓了鼓脸拉长调子呼唤道:“我说的对吧?躲在那里偷听别人讲话的——大作家的臭屁儿子君。”
“……臭屁儿子君是什么鬼称呼啊!”静默片刻后,店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和黑羽快斗长得至少有九分像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同样鼓起个包子脸,表情十足不爽:“我叫做工藤新一,梦想是成为一名比我爸爸更厉害的侦探!”
“可你爸爸不是侦探小说家吗?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两个应该是不同的职业吧。”江户川乱步撇撇嘴,用最漫不经心地态度往某小学生心里插刀子。
“可他也兼职侦探啊!”工藤新一也不问江户川乱步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乱步嘁了一声,莫名其妙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夸人生目标就是超过你爸爸副业的你很厉害?”
工藤新一:“……”看着对方十成十疑惑且认真的表情,立志当侦探的少年难得沉默了。
啊这,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对,这跟副业不副业没有关系吧,他的目标重点明明是在侦探的领域里超越他的父亲啊!为什么被那样一说会显得这么逊啊?!
“说起父亲,”乱步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把某小学生说自闭了,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像是想起了什么被他不小心遗忘的事情,饶有兴致地重新看向一旁的黑羽快斗,“你的父亲就是那个两年之前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白色衣服的家伙吧?”
他一时间没想起来那个飞来飞去满世界偷宝石的大盗叫什么名字了,索性直接用“白色衣服的家伙”来代替。
失去父亲的两年来,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自然地在他面前提起他父亲的黑羽快斗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难过,反而还有些新奇,以及酸酸胀胀的迷惘,他下意识回答道:“不,白色衣服什么的,我父亲在表演魔术的时候其实更常穿黑色。”
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原来,对于那个人的事,他一直都记得这么清楚吗?即使在他因为魔术死后,一度对魔术产生了动摇和怀疑,甚至退缩和怨恨。
但果然,魔术就是魔术。
即使它杀死了他最敬爱的父亲,但快斗依然很喜欢和享受魔术本身带给他的快乐。
“……咦?看来你不知道啊,果然大人都很奇怪,老是在做一些意义不明的事。”乱步在快斗说完后面带沉思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最后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确实还有个世界级大魔术师的身份,好像是叫黑羽……什么什么盗的。”
“是黑羽盗一啦。”虽然没搞明白他这一连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黑羽快斗虽然好奇但礼貌地没打算深究,反而对他能这么快得出答案感到有些好奇:“所以是怎么这么快猜出来的?”
“知名度极高的魔术师,姓黑羽,近年对外界宣称已经离世……”绿眸少年听到这话似乎突然有些不太高兴,语气又恢复成了之前那种百无聊赖的状态,眼眸深处甚至隐隐带着些许厌倦,“才不是猜出来的,这种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到底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喋喋不休地问出来?难道说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心里不说,看着本来就会变坏的结果变得更坏,大家都好奇怪,所有人都好奇怪……”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也沉默了。
他看着这个似乎从始至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某些措辞的微妙、以及身上那种夺目到甚至有些让人震撼的特殊才华的大孩子,难得的觉得失语。
——难以想象。
江户川乱步,这个人之前,究竟是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中,又是有着怎样无微不至爱着他、保护着他的父母,才会被养成现在这副分明才智非凡,却与现实社会严重脱节的模样。
就仿佛是一位只存在于描述梦幻国度的小说里的主角,乍然被书写他故事的笔墨遗弃,人生戛然而止,而等待他的未来,只余下一片渺无边际的、空洞而无望的灰白。
世界抛弃了他的主角,
主角从此开始于世间流浪。
割裂旧日的赤诚与幻梦,
迎接一无所有,直至消亡。
这个他所偶然遇见到的、名叫江户川乱步的少年,他仿佛……正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缓慢地、无声地、孤独地等待着独属于他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