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小说

第3章（第1页）

“味道怎么样？”她问。

[恶心。]“好吃。”我说。它填饱了我的肚子，至少能撑一小会儿。可是我爸不是哈维，我几乎立刻就感到饿，随时等待时机再次捕猎。

“你在外面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对吗，梅梅？”自我进屋，我妈第一次抬头看我。她的样子和我一样疲惫，“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呢？我教过你只吃小罪小恶，教过你要低调不要暴露行踪。”

她曾教我销声匿迹，就像她藏在这间公寓里，与世隔绝一样。“我知道自己搞砸了。”我对她说，"现在吃什么都没胃口，而且随时都会饿。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回到以前那样。”

我妈叹气道:“梅梅，一旦尝过杀人犯的滋味，就回不了头了。你会一直追寻那种强烈的刺激感，至死方休。而我们这样的生物要活很长时间才会死。”

我才想起来其实我都不知道我妈的年纪。她的思想很古老，揪在一起成了结，又跟其他人遗留的经历交织，她斗争了多久，跟这排山倒海、令人痛苦的欲望？

“搬回来住吧。”她说，“这儿有很多黑帮，街上到处都是食物。你甚至可以不出门，只开扇窗户就能闻到空气里酝酿罪恶的味道。怨恨阴谋，明枪暗箭”

她描绘的画面使我身上发抖，嘴巴发痒。“我不能就这么搬来，妈。”我说，“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不能住在这个公寓里，缺少阳光，缺少新鲜空气，还散发出浓浓的后悔和怨恨。]

“那你回去后会怎样呢？失控发狂，然后咬爱子一口？”她看我僵住了，“那女孩儿那么关心你。你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远离。别让你爸的事又发生来在爱子身上。”她伸手来拉我，被我推开。“留下吧，梅梅。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这不是我要的。”我向后退，肩膀撞到废物堆上，这堆东西一旦倒下，会把我俩都埋在破烂的毛绒玩具里。“这儿不安全，妈。你也不该待在这儿。”

我妈咳起来，她的双眼在黑暗里发光。她收集的瓶瓶罐罐发出声响，逐渐掀起声音的巨浪，曾经的情人们在架子上来回摇晃。“有一天你会懂的，生命里还有更多东西，梅梅。”

她说这句话时，我已经转身，从堆满乱七八糟杂物的公寓里挤出一条路来，离开了她。我不想死，但像我妈那样与世隔绝，用没用的装饰品和发酸的记忆死死堵住门，那样的生活比死了还要糟。

罐子们看着我，叮叮当当。她没有跟出来。

法拉盛的气味还粘在皮肤上，我迫不及待想甩开。我匆忙上了地铁，动作能多快有多快。线列车刚从地面上驶过，我就重新登录了tdr，泪水模糊了双眼，随着车厢的晃动一滴滴滚落。我生气地抹去泪水，等能看清了，视线又回到屏幕上。一个女人笑盈盈望向我，她头发乌黑光亮，戴一副玳瑁色框架眼镜，笑容略带羞涩，却出奇好看。图片中她置身繁华都市。她虽是圆脸，却给人一种干脆的感觉。她还笼罩在幻想之中，那些幻想强烈得溢出了屏幕，浓烈的毒气令人陶醉。无数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让我的肌肤隐隐刺痛。

我浏览着她的个人简介，心潮澎湃，都能感觉到血液阵阵流向指间：她看着很年轻，但真实年龄应该和母亲相仿。爱好：探寻美食，在雨天去修道院，逛二手书店。所在地：曼哈顿。

她看起来有一点点像爱子。

她很快回了我的消息。我们调着情，在冷汗和肾上腺素共同的作用下，一阵战栗传遍全身，这感觉并不好受。一切都变得更强烈清晰，我几乎能听见哈维的罐子在笑。终于，我直在等待的一句话弹了出来：

[我想见你。今晚有空吗？]

我中途迅速回了趟家，然后坐上开往下东区的列车，心狂跳不止。我把口红涂得完美无瑕，穿了件有设计感的新外套，把一对妈妈的玻璃罐放进手提袋。

可是我的手臂却在发抖。

她叫瑞允。她看着我吃饭，眼睛时而瞄我的嘴，时而又看我的喉咙。她笑容太明媚，让我从心底融化了，“我喜欢这种地方。”她说，“只有十二个座位，小却地道。你以前来过春日小馆吗？”

“没有。”我小声答道。我手指笨拙地捏着筷子，抖着手把两根筷子并在一起，结果更不好夹菜了。天啊，她闻起来太美味了。我第一次遇见思维如此丰盛而扭曲的人，散发的恶意如同最讲究的甜点，营养又精致。

[我要把她带回家，把她撕碎，就像……]

我仿佛已经尝到了她的味道，前所未有的美味。

“这顿我请。”瑞允说，这时柜台后面除厨师外唯一的那名员工给我们又端来一壶茶。“这家餐馆最开始只是日本地铁站里的一个小摊。”

“哇哦。”我说，“简直……太棒了。”

“我也这么觉得。他们能把分店开到量哈顿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在她和善的双眼背后，一团粗糙、古老又邪恶的想法像鼠王的尾巴一样扭动着。我从未见过在同一处地方就能有这么多想法。它们从她的嘴和耳里爬出来，蔓延在空气里，爬上大腿深处，它们的声音像嗡鸣的蝗虫。

一看就知道，我不是她约的第一个对象。不过她也不是我的第一个。

一晚上我出的汗都把裙子打湿了，还差点儿弄掉筷子。我忍不住盯着那些邪恶的想法，看它们像饱满的甲虫一样从她的唇间掉落。它们掠过桌布跳向我，用瑞允轻柔的声音悄悄说着污言秽语，说它们想对我干的坏事。我用尽全力克制自己，不去把它们从桌上抓起放在嘴里，狠狠咬碎，来回咀嚼；克制自己不钻进她的大脑，疯狂啃噬她的思想。

瑞允超出了我的消化能力，可是到这一步我已经无法回头了，而且忍耐得如此辛苦。我必须得到她。

她对我笑：“不饿吗？”

我低头看盘子，几个手握寿司几乎没动。“节食呢。”我含糊地回答。

“理解。”她真诚地说。邪恶的念头从她指尖冒出来，彩虹般的液滴溅落到她的酱油碟里。

服务员总算消失在厨房里，我绕过桌子去吻她。她惊讶地吭了一声，脸上泛起柔和的粉色光晕，却井没有躲开。我的手肘陷进一只甲虫的骨头里，把它碾成了黑色浆糊，粘在了我的皮肤上。

我张开嘴，尝第一口。

“说起来，我很好奇。”瑞允小声说道，她的呼吸拂过我的嘴唇，“爱子是谁？”

我猛地睁开眼。瑞允在笑，她的声音温暖绵软，她的轮廓尽是黑暗。“她看起来很甜美，没别的，我只是很惊讶你还没有尝过她。”

我迅速退了几步，打翻了自己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得到处都是。但瑞允一动不动，继续笑得温润善良，翻滚的思绪优雅地拍打在桌布上。

“她闻起来熟透了。”她低声说，“你害怕自己毁了她，对吗？吃掉她吧！为什么不呢？就像你妈吃掉你爸那样。”